与小姨打完电话的两天后，便是林晏的生日。

这大概是他在江市过的最后一个生日，在这之后，他便会前往千里之外的季家。

林晏生日当天，陆梦妍仍然毫无动静，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晾一晾林晏。

林晏没有回现在的陆家，他回了成年以前和陆梦妍住过的老宅，一个人的生日，他独自给自己下了碗长寿面。

无意中刷到朋友圈里，宋安宇却在高朋满座的宴会中，晒出了陆梦妍亲自为他下厨的豪华大餐。

林晏自嘲的笑了笑，就在他以为这一天就要这样过去时，共同的好友却发来消息：“阿晏，快来，陆小姐在宝格丽酒店订了房间，给你准备了惊喜！”

林晏不相信，陆梦妍上一秒还陪着宋安宇，怎么可能还会记得自己？

然而朋友发来的照片却让他不得不信。

照片中，房间里摆满鲜花与气球，墙上用亮晶晶的彩绘喷出“HAPPYBIRTHDAY生日快乐”的字样。

林晏怔住了。原来陆梦妍表面上跟自己冷战，背地里却还是为自己准备了生日宴吗？

心中滑过一丝期待，林晏纠结良久，还是赶了过去。

然而，当他来到宝格丽酒店时，看到的却是抱着陆梦妍的宋安宇。

宋安宇的脸上是幸福的笑意：“梦妍，谢谢你，我过个生日，你居然提前一周就开始布置场地。”

陆梦妍摸摸他的脸：“你值得，生日宴一年只有一次，本就该提前备一切好好过。”

林晏站在阴影中，心一寸寸地坠落。

原来，这些根本不是为他准备的。而是为了一个星期之后才过生日的宋安宇。

林晏从未觉得这样难堪，他转过身，想要尽快离去。

宋安宇却偏偏看到了他。“哎，阿晏你怎么在这里？我还以为你因为版权的事，闹情绪不肯来见我们呢。”

宋安宇跑过来，拉住林晏。

陆梦妍的目光也沉沉地落在林晏身上。

“梦妍，你不许再因为我跟阿晏置气了，好不好？”

宋安宇温柔地劝说，陆梦妍宠溺地看他一眼，又在看向林晏时，目光转冷：“既然安宇已经原谅了你，我也不再说什么，只是以后你切不可再犯抢人东西这种错误。”

心口沉沉一痛，林晏扯起嘴角苦笑：“嗯，再不会了。”

以后，他不会再跟他们有交集了，自然也不会再犯错。

这一晚，宋安宇的心情好极了，他拉着林晏，四处参观会所里的布置。

“我生日会这个装饰，是梦妍特意为我，从云南空运过来的999朵玫瑰花，为宾客们准备的酒，是法国庄园的顶级特藏，梦妍以我名字命名的......”

“对了，阿晏你不是很擅长烘培吗？到时候我生日宴的甜点，就交给你负责好不好？”

几十位客人的甜点，要做整整一天。

林晏淡淡道：“我没空，你请别人吧。”

宋安宇立刻委屈道：“可是外面的口味我都吃不习惯，只有梦妍把你做的甜品带给我时，我才会吃两口。”

林晏一怔，随即，他藏于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。

原来如此…十八岁那晚的荒唐后，陆梦妍便很少再和林晏单独相处。

然而每次林晏做甜品，陆梦妍都会陪在他身边。

她冷着脸帮他揉面、洗水果、清理模具，让做什么就做什么，像只口嫌体正直的狗狗。

那些是为数不多的、林晏还能感到陆梦妍在乎自己的时光，对他来说无比珍贵。

然而他现在才知道。陆梦妍如此愿意花时间，不是想要陪自己。而是因为，这些甜品，是宋安宇要吃的。

宋安宇见林晏一直沉默，便将撒娇的目光投向陆梦妍。

陆梦妍没有瞬间的犹豫，立刻看向林晏：“你提前一天过来，准备食材，就当是给安宇赔罪之前事。”

林晏垂下眼帘，指甲掐进掌心：“我有别的安排。”

“推掉。”

林晏还想再说什么，陆梦妍的工作电话响了起来。她冲林晏打了个不容置疑的手势，然后出去接电话。

房间里只剩下林晏和宋安宇，宋安宇一声轻笑：“林晏，你看到了吗？无论我提什么要求，梦妍都不会拒绝。”

林晏不想跟他多说，转身离开，宋安宇却在他身后说：“生日快乐啊，林晏。”

林晏这才顿住了脚步。他回过头去，看到宋安宇明晃晃的笑容。

“很意外？是我找人发了那条短信给你的。”

“怎么样，以为是自己的生日宴，兴冲冲跑过来，结果发现纯粹是自作多情，是不是很失落？”

宋安宇笑眯眯地盯着林晏。他想看着林晏吃醋，然后崩溃大闹，毕竟林晏越闹，越能显出他宋安宇的温柔懂事。

然而林晏只是顿了顿，便平静地开口道：“无聊。”

宋安宇眼神突然变得阴翳而又嘲讽。

“林晏，你一个舔了十年一无所成的舔狗，陆梦妍都不要你了，你也配教育我么？”

宋安宇骤然伸出手，推翻了旁边的香槟塔。

无数个玻璃杯就此倾落，林晏躲闪不及，被砸了个正着，摔倒在地。

碎裂的酒杯扎进了他的小腿，血流如注。

宋安宇并没有受伤，但陆梦妍带着人赶来时，他却捂着膝盖，仿佛疼得站不起来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陆梦妍望着一地的狼藉，变了脸色。

宋安宇立刻抓住陆梦妍的袖子：“梦妍，你千万别怪阿晏，他不是故意的，他就是不小心才碰翻…”

宋安宇的解释声，被陆梦妍骤然打断：“你不用再替他说话了。”

陆梦妍看着林晏，眸色中尽是失望，“林晏，你是5岁，不是15岁，连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没了吗?”

“我知道，你怨我没有为你庆祝生日，但你有什么不满，尽可以冲我发作，为什么要毁掉安宇布置了这么久的生日宴现场？”

宋安宇听到陆梦妍这么说，立刻低下头，抽泣起来。在他的啜泣声中，陆梦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
“亏我之前还以为你会改，现在看来，你的底色就是如此顽劣。”她闭一闭眼，再不看林晏，只走向宋安宇。

被陆梦妍扶走时，宋安宇回过脸，对林晏无声无息地露出一个笑容。

二人的背影消失于门口。

林晏捂着流血的小腿，终于自嘲地笑出来。原来她明明记得，今天是他的生日啊......




林晏爱上了自己没有血缘的姐姐，她却让林晏站在雨中认错。

今天是林晏被陆梦妍赶出家门，遭受冷暴力的第十九天。

“我同意把那000万让给宋安宇。”

林晏站在会所门口，等了六个小时，站得脚趾都生疼，才等到陆梦妍。

“果然安宇说的对，是该多冷冷你，让你学会懂事。”

“那000万版权费于你而言无足轻重，但却是安宇努力了很多年的心血。”

“你的小说本就是抄袭安宇，如今让出版权费也算是物归原主。”

听到抄袭二字，林晏身子晃了晃，脸色惨白。

他不缺那000万，可那却是他暗藏多年的爱意。

《栀子与少女》是林晏在网上发布的小说作品，连载多年，突然一炮而红，出版商开价千万购买。

可签约前一天，陆梦妍男友宋安宇突然发布了一个调色盘帖子，声称林晏是抄袭怪，剽窃他的小说。

林晏不承认，宋安宇就不吃不喝，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掉眼泪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：“真的是我写的。”

看着他憔悴又执着的身影，陆梦妍心疼极了，吻掉宋安宇脸上的泪珠，一遍遍哄他：“安宇，我相信你。”

其实陆梦妍只要看一眼小说的内容，就会明白真相。

小说里出现了999次姐姐，每个情节，都是她和林晏的真实经历。

陆梦妍是林晏名义上的姐姐。

十五岁时，林妈妈带着林晏，嫁给了陆梦妍的爸爸。

第一次见陆梦妍是在她的学校。

少女眉眼冷倦，正在百无聊赖地烧着情书。

一大沓，全是各校各年级的男生给她的，她拆都懒得拆，散漫地把它们通通点燃。

火光照亮了少女的侧脸，的确惊为天人。

那一刻，林晏认准了她，追在她身后整整十年。

陆梦妍逃课，他主动摔断腿拖住教导主任替她遮掩，足足躺了一个月。

陆梦妍被姐妹起哄喝酒，他怕她伤身体，主动替陆梦妍喝，林晏第一次喝酒就干了一瓶白酒，然后被送到了ICU洗胃。

陆梦妍有肠胃炎，他翻了00本养生食谱，雷打不动早上五点起来为她做早餐。

他喜欢她，如仰望神坻，喜欢到半夜偷偷起床，打开电脑，将暗恋心事写在《栀子与少女》小说里。

再后来，他们的父母在车祸中 共同去世。

陆梦妍扛起了家族企业的重担，她从纨绔大小姐变成了商界新秀，一步步将陆氏做大做强。

她对待林晏的态度也从冷淡变得亲密，嘘寒问暖，无微不至。

有次她姐妹无意间调戏了对方一句，陆梦妍大怒打断了对方的鼻梁，还逼着对方下跪道歉。

她说，林晏是她的亲弟弟，是她的软肋，谁敢伤害林晏，就是她的仇人。

林晏听了，心头却全是苦涩，他一点也不想给陆梦妍当弟弟。

林晏十八岁成 人礼那晚，陆梦妍喝醉了，林晏去照顾她。

他带着羞涩帮她解开被酒浸湿的衬衫，而她一言未发，只是缓缓将他抱住，吻了上来。

那一晚，他们初尝禁 果。一次又一次。

两个人都很疼，陆梦妍却温柔耐心地吻他，一遍遍低声哄：“弟弟，轻一点，疼......”

醒来已是中午，林晏红着脸，来到客厅，他以为，多年恋慕终于有了回响。

然而等着他的，却是一张支票。

“昨晚有人在我的酒里下了药，我情动时把你认成了安宇。”

陆梦妍背对着林晏，连看他一眼都不肯：“这是给你的补偿。”

林晏从未觉得如此寒冷。

原来陆梦妍根本不爱他，她爱的，是她资助的贫困生——宋安宇。

林晏下意识地不肯相信，开始了一次又一次地纠缠。

甚至网购很多小玩具和制服，故意穿着躺在陆梦妍的床上想与她温存。

换来的，是陆梦妍满眼的厌恶。

“安宇说，那晚给我下药的人，很可能就是你......我起初还不愿相信，但是林晏，你看看你的穿着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廉耻了？”

“别再对我说爱这个字，我听着恶心。”

那晚，林晏被陆梦妍锁在门外作为惩罚，因此烧了三天三夜，陆梦妍看都没看他一眼。

后面之所以还留他在陆家老宅，不过是因为她当初在林父墓前发过誓，不会丢下他。

往事暮暮刺心，就算陆梦妍现在帮宋安宇抢走了版权费，她的眼神也对林晏冰冷淡漠：“跟我回家，给安宇好好道歉。”

“你毕竟还是我弟弟，版权费这件事，他不会跟你计较。”

说完，陆梦妍便转身离开。她笃定了林晏会赶紧乖乖跟上来。

毕竟每次都是这样，只要陆梦妍随便给个台阶，林晏就巴巴地往上凑。

然而这一次，陆梦妍走出几步，回过头，林晏仍然静静地站在原地，丝毫没有要跟她回家的意思。

陆梦妍的脸色立刻冷了。“你什么意思？还闹脾气是吧？”

“现在不是小时候了，我没那么多时间哄你。”

“安宇是你未来的姐夫，你如果不想给她道歉，那就永远别回这个家。”

陆梦妍转身离开，把林晏丢在原地。

会所里的人来来往往，有很多熟人偷偷看向这边。

“林晏，你也是真够贱的，你姐都找姐夫了，你还纠缠着不放。”

“什么弟弟，我看是上赶着给女人做情弟弟吧，哈哈哈......”

所有人都在奚落林晏，他们都在等着林晏哭出来，但林晏只是平静地转过身。

夜色里，手机上是小姨发来的消息。

“你真的把作品版权就这么让出去了？这可是你多少年的心血。”

林晏缓缓地回复：“让了，这000万，就当是还她这些年对我的照顾，而且这本书写的是我和陆梦妍的故事，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跟季家继承人联姻，也不该再留着它。”

多年爱慕换不来一句信任，这一刻，他终于决定放弃了。

陆梦妍，和她有关的一切，往后他都不想要了。




回到包厢时，陆梦妍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。

刚刚那一瞬间，她真的有种林晏要离开她的感觉。

不过只是一瞬，陆梦妍便嘲讽地笑了起来。

她觉得这不过是林晏以退为进的小把戏，故意在走廊里打电话说要嫁人，就是为了让她吃醋。

他痴恋自己这么多年，怎么可能真的娶别人？

自己差点就中了他的计。

这么想着，陆梦妍的心情又好了起来。

她和大家推杯换盏，气氛十分融洽。

看到林晏回来，她又故意冷落他。

以前每次这样，林晏都会受不了被冷落，主动找话题。这次她也想趁机好好教训教训他。

然而，林晏只是静静地拿起自己的包，说：“你们玩，我先走了。”陆梦妍手中的酒杯停在桌上，问道：“既然都来了，为什么现在要走？”

“我身体不舒服。”

林晏如实说道。他确实没有撒谎，发了这么多天烧，又是凌晨三点被叫来，身体早就难受极了。

陆梦妍微微皱起眉头，打量着林晏，似乎在判断他是真的生病还是在找借口。

还没等她看明白，宋安宇就红着眼圈开了口：“我知道，我出身不好，阿晏看不起我，不肯给我面子，也是应该的。我不怪阿晏，只怪自己，怪我没见过世面，没有含着金汤匙长大。阿晏这样的豪门少爷学弹钢琴的时候，我还在帮家里干农活......”

宋安宇说着说着，情绪就变得低落，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，看起来十分可怜。

陆梦妍果然心疼了，她握住宋安宇的手，温柔地安慰道：“弹钢琴的手和干农活的手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。谁要是因为这个看不起你，我一定不会轻饶。”

她看了林晏一眼，说道：“有些人，可别太过分。”

宋安宇委屈道：“梦妍，谢谢你，我真的好幸运能遇到你......”

他抹了抹眼泪，站起身，拿起一杯酒，走到林晏身边：“阿晏，来都来了，至少和我喝杯酒吧。今天是我的生日，我真的很希望得到你的祝福。”

林晏只觉得头越来越痛，他后退半步说：“我生病了，喝不了酒。林晏。”陆梦妍皱起眉头，真的生气了，“安宇一次次给你机会，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识抬举？又拿生病当借口，怎么每次安宇有求于你的时候，你就生病？”

宋安宇得到了陆梦妍的支持，更加肆无忌惮，直接把酒杯递到林晏唇边：“晏晏，就喝一口，就一小口。”

林晏无力地挡了一下：“我说了不喝......”

他烧得昏昏沉沉，根本没有力气。

然而宋安宇却突然往后退了好几步，摔倒在地上。

酒洒了出来，他的衣服和头发都变得乱七八糟。

他红着眼眶，装作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晏。

陆梦妍缓缓站起身，朝林晏走去。

宋安宇拉住她：“梦妍......”

陆梦妍甩开他的手，走到林晏面前，把整瓶酒塞到林晏手里：“不给你点教训，你永远学不会懂事。给安宇道歉，然后把酒喝完。”

她不容林晏拒绝，接着说道：“否则，以后你别想进墓园看你妈妈。”

林晏妈妈的坟在陆家的墓园里，陆梦妍太清楚，这是林晏的软肋。林晏闭了闭眼，强忍着泪水。他知道哭没有用，妈妈不在了，没人会再心疼他。

重新睁开眼，林晏接过酒瓶，对着宋安宇深深鞠了一躬：“对不起，我向你道歉。”

然后仰起头，将酒一饮而尽。




赵佳佳并没有追上来。

林晏不敢停下，他撑着病体一路奔跑，只想着往人最多的地方跑。

天色渐渐亮起，地铁口旁渐渐汇聚起上班的人潮，早餐摊前排起长队。

煎饼的香气传来，林晏一阵眩晕，这才想起来，除了那瓶加料的酒，他已经快二十四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。

林晏来到早餐摊前。

他身边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，正在一边排队一边刷手机。

“《栀子与少女》怎么断更了呀，我还想看后面的故事呢。”

“你不知道吗？作者抄袭啊，那个故事根本就不是他的，听说卖的那1000万版权费也物归原主了。”

“什么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
“就是这个作者，单恋他姐姐，于是就整天幻想他姐姐也喜欢自己。”

“但他姐姐有喜欢的男孩，叫宋安宇，姐姐和安宇才是双向暗恋，安宇把两个人之间相互心动的段落都记录在自己的日记里。”

“结果这个作者看到了安宇的日记，就把这些段落都抄了过来，挪到自己跟姐姐身上，让读者都以为，姐姐喜欢的人是他......”

“我的天，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啊？又抄袭，又是不要脸的梦男加小三，还想乱 伦......”

“可不是，我之前还关注了作者的微博，看着挺帅气的一个小哥哥，如果不是真相爆出来，完全想不到他是这么恶心的人。”

林晏只觉得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。

他想要离开，两个女孩的目光却已经落到了他身上。

“等等，这不就是那个抄袭作者。”

“我看看微博......我的天，还真是他，抄袭狗在这......”

两个女孩拽住了林晏。

这里临近学校，很多她们的同学接连路过，都是《栀子与少女》的读者。

但此刻，这些女孩的脸上都是愤怒：

“抄袭狗，你知道吗？我还为你跟姐姐之间的故事哭过，希望你们有个好结局，结果你竟然是这种人。”

“你不仅仅是抄袭，也是诈骗。”

“你想过安宇在看到那些故事被你偷走时的心情吗？当小偷不觉得羞耻吗？”

后头涌起血腥味，林晏的视线一片模糊。

他张开口，嗓音如生了锈般嘶哑。

“我没有抄袭任何人，每一个故事都是我的心血，是宋安宇他......”

话音未落，一个滚烫的、带着热油的东西砸到了他的脸上。

是一个女生将刚买的早餐砸在了林晏的脸上。

“抄袭狗，恶不恶心啊！”女生喊道，“到现在还在狡辩？”

旁边的人似乎得到了启发。

她们像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一样，将手中的东西朝林晏砸来。

热油粘在林晏的脸上，滚烫的豆浆从头顶浇下。

林晏不得不转身逃离。

一路上，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。

他们或许并不认识他，只是奇怪于他的狼狈。

但林晏无法克制地觉得，他们都是在审视他、批判他。

医院门口，相熟的医生在看到林晏的瞬间吓了一跳。

“阿晏，你这是怎么了！”

医生帮林晏驱走了看热闹的人群，将他扶到椅子上，不断叫他的名字。

林晏已经说不出话了。

那个曾经帅气又鲜活的男孩，脸色惨白，双目呆滞，虚弱不堪。

他的头发上，黏的全是豆浆、热油、口香糖......

医生气得红了眼：

“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的？你姐姐知道一定扒了他们的皮！”

林晏呆呆地抬起眼睛。

“姐姐？”

“是啊，你忘了吗，你上中学的时候被人欺负，陆梦妍当时滑雪骨折了，本来要静养的，结果听到消息直接出了院，用拐杖打断了那帮小混混的腿。”

林晏笑起来。

好陌生的事情。

陌生到他觉得，那不过是一场漫长的梦。

梦早就该醒了。

“我没有姐姐了。”

林晏看着医生，认真地说。

这句话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，视线随即一片漆黑，林晏昏了过去。




林晏一个人去医院包扎了伤口。医生说伤口太深，有感染的风险，又让林晏留院观察。等离开医院，已经是两天后。

林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陆宅。却发现，家中已经没了他的位置。在他住了这么多年的房间中，床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办公桌和书架。

“呀，阿晏回来啦。”

陆梦妍不在家，只有宋安宇假惺惺地迎上来：“你这两天没回家，可把我们急坏了，男孩子要自爱，不要夜不归宿，不然在外面搞出脏病，传出去陆家名声多不好听啊。”

宋安宇翻着白眼，捂嘴轻笑。

林晏冷冷地揪住他：“是你把我房间弄成这样的？”

宋安宇挥开他的手：“是我又怎么了，从今天起，这里就不是你的房间了。”

“梦妍说，你抄袭我的日记才走红，所以真正有文学天赋的人是我，她让我在陆宅中选一间房间作为以后写作的书房。”

“我就喜欢这间，空间大，采光好。”

宋安宇看着林晏，“是梦妍让我随便选的，你要是不开心，就跟她抗议去啊。”

林晏闭了闭眼。

陆梦妍会无条件地偏袒宋安宇，是他们两个都再清楚不过的事实。

别说是一间卧室。无论宋安宇看中什么，陆梦妍都只会让林晏让给他。

反正就要离开了，再争执下去也没有意义。

林晏沉默地收拾起东西。见他不反抗，宋安宇更加得意。他指指远处的墙角：“喏，你的宝贝们在那。”

林晏看向墙角。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子，里面是林晏从小到大的收藏。

几乎每一样，都与陆梦妍有关。

有他们一起听过的黑胶唱片。共同喜欢的电影海报。还有他为陆梦妍做的手工。

宋安宇应该是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重要，所以故意把它们丢在肮脏的箱子里，让上面裹满尘土。

他等着林晏心疼，然后崩溃地朝他闹。

然而林晏盯着那箱子几秒，随后拿起它，走了出去。

院子里的垃圾桶传来一声重响。

林晏把它们都丢了进去。

旧物，旧事，旧人。一样都不必再留。

陆梦妍回到陆宅时，看到的正是林晏冷着脸离开。

她皱起眉头：“他又吃错药了？”

宋安宇下意识地有些心虚，连忙上前挽住陆梦妍的手臂。

“我不知道这是阿晏的卧室，占用了这里做书房，阿晏大概是在怪我。”

宋安宇抹了抹眼睛，轻声道：“要不，我还是把这间让给阿晏吧，反正我小时候家里穷，连作业都是在灶台边上写，有没有书房对我来说，都没关系的......”

陆梦妍原本也觉得，宋安宇占用林晏卧室的行为略有不妥，但闻言立刻心软了：“小时候的缺憾，长大才更要补全。”

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林晏，陆梦妍刻意放大了音量。

“再说了，你是陆家的男主人，喜欢哪间房直接用便是，旁人有什么资格跟你抢？”

卫生间里水声哗哗，仍然盖不住陆梦妍的音量。

林晏掬起水，用力搓了搓脸，仿佛再用力些，就可以把她的话从自己脑海中洗去。

再忍忍，反正他都要走了。他对自己说。总有一天，他会彻底戒断，再不为了不值得的人心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