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答应过我时刻不离身，如今却悬在旁人心口。
而我，也不过是他口中的“旁人”。
我转身，抬手抹去泪水，回房闭关。
只需十日，我同他的契约就能彻底解除，到时，我们便两清了。
3
我准备安置时，宁渊慌乱地追了过来，语带责备。
“姑姑，怎么自己回来了？我在老君处寻了你好久……”
他瞥见我额上汗珠，自然地抬手拂去，“脸色怎么还是这般难看，我去找老君来，定是他的丹药不对症！”
他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，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。
从前，我就是被他这副赤诚天真的模样蒙蔽，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。
“醒来时没瞧见你，你去哪儿了？”
我直直对上他的眸子，他立即眼神闪躲，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包裹。
“没什么……回去取了样东西，想着姑姑醒来可以尝尝，没想到一眨眼功夫，姑姑就抛下阿渊了……”
我淡淡扫了眼，是几块点心，下界专门哄骗小姑娘的玩意儿。
瞧这样子，不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，大抵是他的那位阿兰姑娘吃剩的。
我没有揭穿他，只随手丢在一旁。
夜了，宁渊固执地守着我不愿离开，龙尾照常缠上来，极尽撩拨。
他从身后抱住我，我扭头一眼就瞧见了他耳后那抹红痕，顿觉心烦，刚要逐他下榻，却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。
许是先前耗费了太多修为，他半夜身子滚烫，说起了胡话。
我抬手为他掖了掖被角，赫然听见他唤着“阿兰”。
“阿兰，我好想你，这一次我不许任何人伤你半分……”
“阿兰，等我，娶你……”
一字一句，如同利刃剜心，痛得我喘不过气来。
我真想叫醒他，当面问一问，我们的一千年时光算什么？
我，又算什么？
次日晨起，我端坐在案前，那位小花精用幻形术遮掩相貌，捧着茶水来我跟前。
“姑姑醒了怎么也不叫我……”
宁渊听见动静从塌上起身，一把
命下凡除妖，不慎落入九尾狐妖的陷阱，迷了心智，险些成了妖族的玩物。
初初化形的宁渊拼上性命救出我，带我初尝情事。
他说要同我永远在一起，我信了。
我不是轻易动情之人，活了三万年，也只这一次。
我拒绝了昊天无数次的求婚，原以为能与他有个圆满。
却没想到，我以为的两心相悦，自始至终都是个笑话。
宁渊回来的时候，看到我满身是血，顿时慌了神，抱起我便往太上老君处求药。
“姑姑，你醒醒！我不准你有事！”
他语气里的担忧不像是假的，可鼻尖浓郁的依兰花香不断提醒我，他刚在别处温存。
他抱着我脚下慌乱，与迎面而来的小仙娥撞了个满怀。
“混账东西！没长眼睛吗？滚……”
他张口呵斥，一脚将人踹翻在地，却在抬眼的瞬间愣住。
他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，却一咬牙转身将我送到太上老君跟前，又匆匆离去。
我强撑着睁开眼，起身跟上。
身后，太上老君急的直跺脚，“等等，你刚服下药，需要静养！”
我自然知道此时此刻我需要好好修养，可不知怎么的，好奇心驱使我跟上去，验证心中的猜想。
我屏息跟着，一路来了偏殿，看到二人紧紧相拥的身影，终于死心。
许久，宁渊才放开怀中女子，低头温柔问着。
“阿兰，你怎么来了九重天？”
女子红着眼眶，委屈地鼓着腮帮子，粉拳一下一下击打在宁渊胸口，泪水似断线的珍珠，簌簌落下。
“人家想你，所以偷偷跟了来，你倒好，不由分说对人家动手……”
宁渊心疼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，一个劲儿道歉。
“方才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，你并非天庭之人，若被发现行踪，恐生事端……”
说着他取出一枚玉牌挂到女子脖间，“这玉牌能掩去下界的气息，你收好，过两日，我亲自送你回去。”
我的视线落到玉牌上，心头涌上一阵酸涩。
这是宁渊八百岁那年，我自断一根肋骨亲手打磨赠他的生辰礼物。
受。
那日餍足过后，他说要下界一趟，嘱咐我乖乖等他，霸道地撕碎庚帖，不许我嫁给任何人。
我暗自在心里许下承诺，等他回来便同他成婚，永生永世再不分离。
可我怎么也没想到，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少年，蛰伏千年却是另有所图。
我失魂落魄地往昊天殿跑去，脑海里满是宁渊蔑视和羞辱的神色。
“我与浅汐那个老女人周旋千年，总算恢复了所有功力，今日便要助阿兰化形，整整一千年了，我想她想得要疯了！”
龙子龙孙们极尽吹捧。
“尊主真厉害，连天界女战神都能征服！据说那位浅汐姑姑可是未来的天后夫人，四海八荒不知多少人肖想呢，您当真不动心？”
宁渊不屑地耸耸肩。
“动心？呵，若非为了阿兰，我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，在我眼里她不过是我复活阿兰的工具罢了，谁会对一个工具动心呢？”
“话说回来，我们龙族生来威武，多亏了她同我操练千年，否则我真怕日后洞房误伤了阿兰……”
“不过以后不用了，我不能对不起阿兰。”
宁渊随即神色一凛，“本尊警告你们，这话不许传到阿兰耳中，否则，本尊要你们的命！”
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刺得我心口生疼。
原来，无数个缠绵的日夜都并非出自他本心，不过是为了旁的女子……
画面一转，宁渊来到一处幽暗的洞穴，催动全身修为注入一株依兰花体内。
不起眼的小兰花化形成一位纤弱娇俏的女子，被宁渊小心翼翼揽入怀中，落下虔诚一吻。
我也猛地吐出一口黑血，重重摔进荷花池。
刚捡回宁渊之时，他十分孱弱，为了护他性命，我瞒着所有人渡了他一半修为。
如今，他又将我的修为渡给旁人，我自然遭到反噬。
我捂着憋闷到几近炸裂的胸口，任由池水没过我。
失去神志前，一个满脸慌乱的男子拦腰将我捞起。
“浅汐，你还好吗？”
是昊天。
我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抹苦笑。
“你说娶我的事，可还作数
我面前伤害阿兰！我要你死！”
他素来沉稳自持，唯独碰上阿兰的事却屡屡失态。
我忍着心痛飞身上前，强行将二人分开。
宁渊失了掣肘，当即抱起阿兰离开。
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，转身准备离去。
谁知饕餮没来得及收手，十成灵力尽数打在我身上，三魂七魄几近碎裂。
四周的声音仿佛离我很远。
“浅汐！”
闭关多日的昊天刚刚出来就看到令他心碎的一幕，心疼地将我护在怀中。
眼前逐渐模糊，可有一点我看得很清楚。
宁渊他，从头到尾，都没有看过我一眼。
饕餮被关了禁闭，昊天再一次救了我的性命。
再醒来时，阿兰悄无声息地立在我塌边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
这一次，她露出了真实样貌。
巴掌大的小脸，配着一双浑圆的眼睛，嘴角上扬的弧度，无端惹人怜爱。
不怪宁渊爱她，的确是个妙人。
她冷脸笑着。
“没有猜错的话，我刚来九重天那日你就认出我了吧？”
“你霸占了宁渊一千年又怎么样，他心里始终只有我一个……”
“我故意激怒饕餮，受了些无关紧要的伤，就能惹得他为我拼上性命，你呢，舍命救他又如何，他可曾多看你一眼？”
我难以置信地皱眉，不敢相信眼前人畜无害的女子竟有如此心机。
“你疯了！饕餮是上古神兽，稍有差池他会没命的！”
“那又怎样？不是还有你吗？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的，不是吗？”
她满脸笃定，得意地挑眉。
我气不打一处来，挥袖将她掀倒在地。
房门猛地被推开，宁渊心疼地将她扶起，从头到脚仔细查看。
阿兰泫然欲泣，柔柔弱弱地倚在宁渊身上。
“阿渊哥哥，我好心来感谢姑姑救命之恩，到她榻前伺候，可她恼我害你受了伤，竟对我动手！”
看着阿兰低头抹泪的委屈样，宁渊几乎控制不住自己。
“浅汐！你为何总同她过不去？”
印象中，这是宁渊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。

为了他心爱的女子，他毫无理智。
我冷冷抬眸，看向他，“宁渊，我劝你先问问她，究竟干了些什么？”
宁渊低头看向怀中女子，谁知，她两眼一闭，晕死过去。
他顿时慌乱不已，抱起她飞身去了下界。
只匆匆留下一句。
“姑姑，等我回来向你解释……”
“不，我永远，不会再等你了。”
我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，狠狠吐出一口黑血。
掌心的契印已消。
我和他，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。
连同这千年的记忆，我也都不要了。
昊天感应到了我的心绪变化，飞身赶到我身旁。
看着我眼里一片死寂，和一旁被强行剥离的记忆，他颤抖着问。
“浅汐，你当真要将他忘得一干二净？”
“嗯。”
我掌心蓄力，亲手将回忆捏碎的那一刻，只感到眼前白光一闪。
身体瞬间变得轻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