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今昭扶了扶墨镜，含笑瞥了那女人一眼，三下五除二挽起袖子，上去跟着季意远一起揍郭睿明。
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烂人，顾今昭一个人就能打得他哭爹喊娘。
更何况是和季意远这个年轻人一起。
郭睿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。
一开始还能梗着脖子放狠话，不一会儿，哑着声音求饶。
“意远，别打了，放过我，我知错了。”
“我向你保证，我不会再出轨了，这是最后一次，我以后一定安分守着南秋过日子。”
季意远冷笑，“这是你第36次给出这样的保证。”
“这样好不好，你别躲，让我扇你36巴掌，我就相信你。”
听了这两人的对话，顾今昭气得恶狠狠踹向郭睿明的小腿。
这狗东西！婚后出轨了这么多次！
“别打了！要死人了！”郭睿明疼得打滚。
顾今昭踩着他的小腿，眼睛猩红。
她的宝贝女儿，竟然真的嫁给了这种垃圾！
没等顾今昭出气，病房乒铃乓啷，又哭又叫的动静，把医院的保安和院长吸引过来了。
院长让保安把这几个人分开，直奔郭睿明身边，跟母鸡护崽似的把郭睿明挡在身后，对季意远怒目而视，
“季先生，这里是医院！不是那些乱七八糟，能让你肆意妄为的会所！”
季意远踢了一脚离他最近的椅子，椅子滑了一段距离撞到床尾，又是嘭的一声，“你也知道这是医院啊。”
他指向缩在角落的女人，“这是你们医院的护士？”
“不知道的，还以为这是什么声色场所呢，护士的衣服穿得还没有声色场所的侍应生多。”
季意远漠然嗤笑，眼里挂着明晃晃的讥讽，眉梢飞扬。
院长看了那女人一眼，眸光闪了闪，“这不是我们医院的护士。”
“我们医院没有管理患者请的护工的规章制度，那是患者的私事。”
他轻飘飘一句‘私事’，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审判他们。
“不管怎么说，你们在医院打架都是很恶劣的行为！我已经报了警！警察待会儿就到！”
顾今昭低声闷咳，喉咙的腥甜味更重。
她抿着唇，沉沉的眸光射向医院院长。
这毕竟是郭家控股的医院，院长维护郭睿明这个自家人，一点也不奇怪。
目光下移，落在脸肿成了猪头，还用怨毒的眼神瞪季意远的男人身上，她眸光流转。
不过，就这样放过郭睿明，她还真有点不甘心。
红唇绷成一条直线，顾今昭往前走了一步。
保安警惕的视线投过来，手上电棍半举。
顾今昭用力咳了两下，摘下口罩，略显苍白的唇弯起无害的弧度，
“抱歉，我身体不舒服，想倒杯水喝。”
顿了顿，她无奈地强调，“我喝水的权利还是有的吧。”
院长警惕地打量她。
可能是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家的闹不出什么事来。
他松了口，让顾今昭去接水。
顾今昭温和道谢，微微侧头问季意远，“哥，你要喝水吗？”

“爸爸说，如果我不跟着妈妈，妈妈容易被外面的坏男人拐走。要不是爸爸拜托我，我才不跟着妈妈出来，太无聊了！我更想留在家里跟晓晓阿姨玩。”
顾南秋怔住。
小姑娘根本不理解爸爸话里的恶意，有什么说什么。
见鬼的天真烂漫！
“咳咳咳咳！”
郭青菡说完后，死寂的安静没维持多久，被咳嗽声打破。
顾今昭半侧身面向卡座里侧，手隔着口罩捂住嘴，咳得撕心裂肺。
季意远猛地侧头，只见顾今昭埋着头咳嗽，一声比一声剧烈，纤细的脖颈青筋跳动，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咳出来。
那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痛苦。
他想起，昨天也是这样，她突然咳了几下，然后就吐血了。
季意远沉着脸招手叫来店员，要了杯温开水。
温开水送到，顾今昭的咳嗽刚缓过来，
季意远把温开水推到她面前，“喝一口。”
顾今昭咽下喉腔鼻腔的血腥气，哑声开口，“不用。”
季意远顿住，才想起来，是了，她不方便摘口罩，喝不了水。
“妹妹没事吧？是......生病了吗？怎么会咳得那么严重？”顾南秋满眼担忧。
她对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季家妹妹印象很好。
“我没事。”顾今昭说得很慢，声线又低又哑，却含着清浅的笑意，“不用担心。”
顾南秋正要说些什么，蓦地，手里铃声响起。
说了声抱歉，她拿起电话接通。
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，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。
“我现在就过去，麻烦老师了。”说完，她挂断电话。
不等季意远问，顾南秋着急开口，“意远，我得去学校一趟，抱歉，等下次有时间，我们再聊。”
顾今昭灵光一闪，“你要带着小孩去学校吗？”
她给出看似最中肯不过的建议，“反正孩子想回家，不如这样，让司机送孩子回去，我和哥哥开车送你去学校。”
那边，郭青菡的确嚷嚷着外面不好玩，想回家。
顾南秋想了想，觉得可行，“那就得麻烦意远了。”
“不麻烦。”季意远扬唇淡笑，“你先把孩子交给司机吧，然后到停车场A区找我，我的车在A区。”
“好！”顾南秋抱起孩子，匆匆转身离开。
顾今昭看着顾南秋的背影，张嘴想问季意远，话还没出口，被季意远堵了回来。
“摘口罩，喝水。”
顾今昭刚刚一口气说了太多话，喉咙确实极度不舒服，喉管好像被血液糊住了，甜腥，粘稠，令人作呕。
压抑着不要再咳，低声道谢，她摘掉口罩，端起水杯，
“那个孩子刚刚说的晓晓阿姨，是谁？”
季意远看着她喝了大半杯水，才开口回答，“郭睿明的情妇。”
顾今昭瞬间感觉气血上涌，“那孩子不是说晓晓阿姨住在郭家？郭睿明的情妇，为什么会住在郭家？”
“这算什么，还有更炸裂的呢。”季意远边说边起身，手指点了点腕上的手表。
提醒顾今昭，他们也该走了，不然顾南秋到了A区找不见人。
重新戴好口罩，顾今昭起身跟上季意远，“更炸裂的是什么？”

季意远答应帮顾今昭约顾南秋出来。
给顾南秋发完信息，约好见面的时间，他又预约了傅家控股的私立医院的医生。
吃完早餐，两人一起出门。
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，不算好不算坏。
比昨天冷。
也不知道是快下雨了，还是快下雪了。
顾今昭拢了拢身上的月牙白大衣，轻启红唇，一团朦朦的雾气吐出，
“弟弟啊，二十年前的今天，你出生了吗？”
季意远：“......”
这什么破话题！
要不是他昨天被砸到的脚还疼着，他真想加快脚步甩开她。
季意远没回答，反问她，“我爸没跟你解释我是怎么来的？”
“解释了。”其实就算不解释，顾今昭也能猜个七七八八。
季意远的五官和季以朗没半点相似处，一看就没血缘关系，季以朗说，季意远是他35岁那年，从孤儿院领回来的，那年季意远才5岁。
“但我没问他你的出生日月，这不是好奇一下么。”
季意远斜睨她一眼，还是回答，“出生了。”
顾今昭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。
看上去真的只是随口一问，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。
—
季意远和顾南秋约的是一家离郭家不远的咖啡馆。
他们两个到的时候，顾南秋还没到。
咖啡馆里，灯光昏黄柔和，暖融的空气中混着咖啡豆的香气。
顾今昭戴着墨镜口罩，全副武装，怀里抱着因为室内温暖而脱下的外套。
季意远的外套搭在卡座外侧的架子上，他转身想帮坐在卡座里侧的顾今昭把外套搭过去，发现她抱着外套的手收得很紧。
他放下手，放弃跟她要衣服的想法，“这么紧张？”
顾今昭的口鼻闷在棉口罩里，声线有点失真，“嗯。”
“你要不要把墨镜摘下来？在室内既戴墨镜又戴口罩的，太引人注目了。”
刚刚他们走进来，好几个人抬头看他们，清一色的惊疑眼神。
“反正，阿姐对二十岁上下的你也不熟悉，你露双眼睛，她也认不出来吧。”
“不不不。”顾今昭摇头，“不要低估我跟南秋的感情。”
季意远嘴角抽了抽，想再劝，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。
他没来得及转头，见顾今昭手指蜷紧，指节甚至有些僵硬。
顾今昭认出来了，那个牵着孩子，朝这边走来的女人，是她的女儿。
她瘦了很多，圆圆的脸蛋变尖了，杏眼镶在脸上，也没了昔日的神采，眉宇间凝着似有若无的倦色。
“意远？”顾南秋走近了，才发现季意远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，“这位是？”
季意远语塞，一时之间没想好怎么介绍顾今昭。
就在这时，顾今昭清脆地喊了声‘哥’。
季意远：“......”
行。
“我妹妹，你要是不介意的话，也可以当她是妹妹。”
季意远咬着后槽牙，这一通介绍说得心不甘情不愿，
“那什么，她是在演艺圈工作的，虽然只是个十八线小艺人，但她还是怕遇到粉丝，硬要打扮成这样，你别介意。”

察觉到顾今昭的失神，季意远讽刺地挤兑她，
“小丫头，撒谎也要结合自身情况，你还不如说你是我妹妹，更现实。”
顾今昭：“......”
终于明白，为什么看起来20上下的年轻弟弟会叫她小丫头了。
顾今昭直接将镜子还给林特助，“不好意思，我记错了，季先生，我是你的妹妹啊！”
季意远以为，他揭穿她，会让她觉得羞耻，万万没想到自己低估了这人脸皮的厚度，“你——”
“哥！”顾今昭当了顾家10年的掌权人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锻炼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，喊一个不熟的陌生人作哥，跟喊亲哥一样熟练。
季意远猛地咳嗽出声。
顾今昭没管这个她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便宜哥哥在疯狂咳嗽，自顾自地问起，
“哥！我能不能向你问一个人？顾南秋。”
“她现在过得好吗？有没有嫁人？有没有生孩子？”
“还有，她现在住在哪儿？是顾家？还是别的什么地方？”
顾南秋，是她从孤儿院领回家的小女孩，记在她的名下，她一直当女儿那样养。
顾今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。
她死的那年，小姑娘才12岁。
她不知道，她不在之后，顾家有没有善待她的小姑娘。
算起来，今年，她的小姑娘，已经32岁了。
压下喉咙的痒意，季意远怪异的眼神扫过顾今昭，“又是欲擒故纵？”
他以为她打听顾南秋，是想立温柔淑雅的人设。
顾今昭微笑，“怎么会呢？顾南秋是我们的姐姐不是么？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姐姐的现状。”
季意远拉开和顾今昭之间的距离，“你入戏得还挺快。”
“不是演戏。”顾今昭有些无奈，“我是真的想知道顾南秋过得好不好。”
不知不觉间，他们走到了医院的停车场。
林特助上前两步，拉开张扬耀眼的红色法拉利的后座车门。
顾今昭想跟着坐上去。
林特助一面维持着绅士把车门的姿势，一面侧身挡住顾今昭。
顾今昭一看就知，这是季意远的授意。
不然一个兢兢业业的社畜不会多此一举。
长叹一口气，顾今昭后退一步。
她不想为难一个万事做不了主的特助，没必要。
所以——
还是得靠自己啊！
心下感慨，顾今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拉开副驾的车门，弯腰钻进车子。
然后，嘭得一下合上车门。
矜持地回头朝季意远微笑。
车外，想拉住顾今昭，被敏锐躲开，他连她的衣角都没挨到的林特助：“？”
车内，被顾今昭的骚操作惊到的季意远：“？”
“咳咳咳咳！”小季总咳得眼尾泛红，整个人都快炸了，“你！给我滚下去！”
“我凭本事上来的，有本事你拖我下去。”下去是不可能下去的了，她现在一没手机，二没钱，三好像还是黑户，她放走这刚认的便宜哥哥，容易横死街头。
毕竟大冬天的，天冷，她穿得不算多。
再者，她说她被仇家追杀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并不是谎话。

季意远讽刺地勾了勾唇角，“很多，你具体想问哪一方面。”
顾今昭：“......”她抬手按了按胸口位置，那里，心脏突突狂跳，很不舒服。
她昨晚问了季以朗很多关于南秋的情况。
惹得好友愧疚跟她道歉，内疚没有帮她保护好顾南秋。
顾今昭当然不会怪季以朗，他姓季，手伸得再长，也管不到顾家去。
况且季以朗的想法和顾南秋的一样，觉得顾氏是她留下的心血，他束手束脚的，不敢真的对顾氏出手。
她只是生气，生顾家的气，也生自己的气，气自己怎么那么大意，掉进了别人的陷阱，二十年前被困死在那场大火里。
她气得一晚上没睡好。
结果，季意远告诉她，她昨晚知道的那些让人火冒三丈的事还不是全部？
“有些事情，我爸也不知道。”季意远看了眼顾今昭难受捂心脏的动作，眸色沉了沉，
“准确来说，那些事情，是郭家不敢让我爸知道，不过他们不防备我这个二世祖。”
顾今昭张口想问具体是什么事，然而，话还没挤出口腔，血腥味先涌了上来。
她只能先闭紧嘴，默默平复心情，调整状态。
虽然季意远表现得很淡定，但刚刚她咳嗽的时候，她分明捕捉到，他眼里还没来得及掩藏的紧张惊惧。
还是，不要吓到年轻弟弟的好，她能控制住。
这一控制，直到上了车，顾今昭还没完全缓过来。
牙关咬着后槽牙，一个字也无力说。
季意远是经历过她吐血的，看她那滞缓僵硬的动作，就知道她在压抑什么。
他边扣上安全带，边跟坐在后座的顾南秋解释，他这个新妹妹刚刚好像吃错东西导致了过敏，现在身体不太舒服，不是故作高冷不搭理人。
顾南秋表示理解。
没等她多问两句要不要先送妹妹去医院看看，季意远岔开话题，
“学校那边出什么事了？怎么要你那么着急要赶过去？”
顾南秋叹了一口气，疲惫得揉了揉眉心，“小孩打架，老师说把对方的门牙打断了，情况极度恶劣。”
“又打架？”季意远不可置信，突然想到些什么，他又露出了了然的神色，漠然讽笑，
“他已经转了五次学了吧，如果这次还勒令他转学，还找得到愿意收留他的学校吗？”
顾南秋苦涩地缓缓摇头，“还是尽量别闹到那一步吧......”
半个小时后，车子停在一所建筑恢宏大气的中学门口。
顾今昭没见过这所学校，校门口和教学楼新得像是近五年才建好的。
推开车门，顾南秋很认真地跟季意远道谢，不忘关心，
“你赶紧带妹妹去医院看看吧，不用等我，我这边结束打车回去就行。”
看着顾南秋的背影，沉默了一路的顾今昭低声开口询问，“我的大外孙女的性格跟小外孙女一样恶劣？多次在学校打架？成绩很差？她才13岁，最多就是在读初一，初一，数学就只能考个位数了吗？”
他们聊了一路的那个孩子，很糟糕。
要人品，人品不行，要成绩，成绩也不行，要外在......外在也不行！
根据他们的描述，顾今昭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，一个身高160，体重200多斤，圆圆胖胖，染着黄毛的小太女形象。
季意远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顾今昭，“不，我大外甥女，很懂事，成绩也很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