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暖的正堂内，欢声笑语，两人正准备交换名帖。燕南裹着泠冽的寒风闯入。
“哎呀，我们的二小姐来了，想必是听到了即将婚配的消息，迫不及待来见见未来的夫君。”
颜氏笑得畅快，看向燕南的眼里藏不住的得意。武艺再高强有何用，未来的生活还不是掌握在我的手中。
“小媳妇，你是我的小媳妇。”颜稹童龇着大牙，脸上赘肉鼓起，挤压变形，看不清他的眼睛。他已经二十有五，母亲已教过他尝过欢好的乐趣。有了媳妇，就可以天天跟小媳妇一起玩耍。
“对，这就是童儿的小媳妇，过几日就把她娶回家，跟童儿玩骑大马。”
颜倾上下扫视燕南，嘴里不说，眼里却有些嫌弃。虽说燕府门楣高，他们颜家有点高攀。但是看看燕府这个二小姐，面目狰狞，身着黑衣，看着精瘦，毫无美感，不知道好不好生养，带回家后得把她喂得白白胖胖，这样才配得上自己的童儿。
燕南挑眉，环视一周，不是顾西舟啊。
说不清有些失落还是松一口气，既然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人，那她就不客气了。
颜稹童朝着燕南缓缓靠近，她身上还带着雪花，正缓缓融化，滴落一滴雪水，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。伸手想触碰燕南的衣袖，被反手擒住，压得嗷嗷叫。
“母亲，母亲，救救童儿，痛。”
颜倾和颜婉两个表姐妹连忙起身阻拦，燕南压着颜稹童肥硕的身躯，将他狠狠踩在脚下，身后拔出短剑，架在他的颈间。
一时间，孩童的啼哭声尖锐地响起，惊得众人不敢上前。
“燕南，你这是干什么，可别伤着未来夫君。”颜倾心痛的直跺脚，她的好大儿被一名女子踩在脚下，成何体统。
“燕南，马上放了颜少爷，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。”颜氏朝着碧落使了个眼色，碧落悄悄退出门外。
慢慢说？燕南嗤笑，好一个善解人意的母亲，让一个哑巴来为自己辩屈，真是好主意。
拽住颜稹童的衣领，让他看着自己，朝着正冒鼻涕泡的傻小子，嘴角裂开一笑。
颜稹童满脸惊恐，尖厉的哭声戛然而止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。眼前的女子虽然在笑，但是眼底透出的凶光让他莫名的惊悚。
来自幼兽的直觉，他止住了哭声，畏畏缩缩地看着燕南，又求救似的看向母亲。
儿子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罪，颜倾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替掉儿子，这该死的燕南，等婚后，一定要打断她的双腿，双手，死死困在房内，不许她出门。
“燕南，你嫁入我们府内，将是唯一的正妻。我儿纯善，你们相处一定会很愉快的。”颜倾依旧舍不得放弃燕南这燕府嫡女的名头，颜氏答应过她，只要他们迎娶了燕南，将会给她的夫君一份大的订单，她真的放不下这吃到嘴的肉。
“对呀，燕南，母亲也是为了你好，现如今你不能言语，又脸上有疤，上哪都无法寻得比颜府更好的姻缘了。颜府还是我的娘家兄弟，更会照顾你，礼让你的。”颜氏焦急地扫向门口，碧落怎么还没有带人来。
燕南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二人，手里的刀更逼近一分。别以为她看不清她们眼底的算计。
上一世，颜氏以她失贞为由，就向燕将军提议过，将她嫁给颜稹童，将颜府夸得天花乱坠，若不是今日一见，她还真不知道，她的好母亲给她挑选了如此天真烂漫的夫君。
之前的她只会以死相逼，让父亲不得不带她远离京都，今日的她有个更好的主意。
燕南将短剑举起，不再抵住颜稹童。颜氏长舒一口气，好在燕南还是那个痴傻的，被她几句话就说服了。
却见短剑划过燕南的手掌，汩汩鲜血顺着掌心滴落，砸在颜稹童的脸上，染红他颤抖不止的胖脸。染血的剑尖顺着颜稹童肥硕的身躯一路向下，画出一道红色血痕，直至腿根。
颜稹童紧张地一哆嗦，一阵骚气的味道弥漫屋内，因为温暖的热气，显得愈发难闻。
“不要！”颜倾紧张地失声尖叫，她的宝贝儿子，一脉单传的独子，可不能断在此处。如此“良妻”他们无福消受，吃下这块肥肉，还得有匹配的胆量才行。颜倾被吓破胆，求饶了。
“燕姑娘，我们这就离开，不会再肖想于您，您大人有大量，饶了我的童儿吧。”
燕南放开颜稹童了吗？不，还不够。
她轻抖手腕，短剑在她手心上下纷飞，每一次的接触都带落一寸颜稹童的衣袍，一点又一点削落他的外袍、里衣。
哟，这小胖子穿得还不少。
等她最后划破他腿部贴身衬衣时，颜倾已经滑坐在地上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。颜稹童双眼合十，早早晕死过去。
碧落带着护卫们闯入时，被屋内刺鼻的骚味熏得睁不开眼。眼前的颜公子下半身只留下一点点遮羞布，腿部肥肉直愣愣地展示在众人面前，真是惨不忍睹。
和燕南对视一眼，二小姐眼中的淡然，看得碧落心中一凉。踩在颜公子身上，好似没事人一般，如此混乱的场面仿佛都与她无关。
“将这个孽女给我拿下。”人多气势足，颜氏声音又有力起来。愤恨地望向燕南，刚才备受惊吓的不止有颜倾，她也很怕锋利的剑刃会朝向自己。如果能当场击杀燕南该有多好。
“不，不要动。”回过神的颜倾挡在众人面前，童儿还没有真正地受伤，他还有救。“求求您，燕小姐，饶了我们吧，我马上就带童儿离开，再也不会踏入燕府半步。”
燕南的狠绝让她清楚地意识到，如果自己再不表态，下一剑就不止划破衣物这么简单了。
燕南移开了剑，将颜稹童一脚踢向颜倾方向。颜府家丁一拥而上，脱下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，紧紧裹住自家少爷光着的下半身。
颜氏想要挽留，却被颜倾狠狠推开，不看一眼，就抬走所有聘礼，护着自家宝贝离开。燕府这高枝，他们攀不起！

“你们现在想认输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快步冲向失心罗，雄战的拳头已经朝着他的头顶砸去。
燕南扔掉短剑，双手捏紧，快速翻身站起，绕到雄战身后准备偷袭。雄战冷笑一声：“雕虫小技。”
他骤然翻身，拳头至上而下，正打中偷袭他的燕南。燕南双手死死抵住硕大的拳头，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一寸寸震断，再一次体验到了断骨重塑的痛苦。
失心罗此时扑向雄战，终于成功将铁链缠绕紧雄战的脖颈，猛地一勒，带着雄战后退几步。
燕南双手无力的下垂，完全使不上劲，黑色眼仁完全变换成灰蓝色，粉碎掉的骨骼，在皮肤的遮挡下，暗暗重铸。不过三息之间，两条手臂就恢复如初。
“你的眼......”
正对着燕南的雄战察觉到她的变化，震惊地看向她的手臂，刚想说点什么，失心罗猛然收紧，压迫得他发不出声。
雄战顺势快步倒退，双手向后紧握两条铁链，发力想拽回。却突然意识模糊，双腿发软，手虚弱地滑落到两旁。
“你......”
像是想到了什么，艰难地望向燕南的方向，雄战轰然倒地，闭上了眼睛。
燕南随手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剑，跳到雄战身上，高高举起，狠狠插入他的心脏。
雄战身亡。
对不起，你知道我的秘密。
雄战的血，灼烧着燕南的心。她将脸埋在掌心，再抬头已是冷淡模样，看着燃尽的香灰，如释重负。
“青竹青竹！失心罗失心罗！”
众人欢呼，热血沸腾，冷门选手获胜，让一小部分人体验到了一夜暴富的快感。
站在台上的两人相互对视，失心罗眼含笑意，在只有两人能看见的地方，微微抬起帽檐，露出纯净的天蓝色瞳孔，食指轻轻贴近嘴唇比了一个“嘘”。
燕南靠近一步，想仔细询问。此时一大波人涌上舞台，快速搬走所有尸首，只留下满地的鲜红昭示着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。
“今年，我们的赢家有两位，恭喜失心罗和青竹！”
三娘再次走上舞台：“请二位前去见城主，领取你们的奖励。”
她手臂微微抬起，仰慕地望向楼上正中央的男人，他正站在露台边，看着底下喧闹的人群。
“二位武艺高强，在下十分欣赏。”
地下城主赞扬道：“不知二位有没有意向为我做事？美女，黄金，权利，地位，我都能给你们。”
他压低声音，目光恳切地看向坐着的两人。能从众多高手中脱颖而出，是他迫切想招拢的人才。
“不是说能满足一个愿望么？”失心罗打断了城主的话。
“当然，你说。”
“我想要齐神医。”
燕南转头盯着他的斗篷，诧异的目光引来城主的询问。
“怎么，你也想要齐神医？”
燕南点头。
“哈哈哈哈，齐神医是我的贵客，想要他，得问他的意见。把齐神医带上来。”
手下人带来了齐衡，他一进门就感觉到古怪的气氛，屋内的三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，像是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答案。
“齐神医，今天的两位胜利者都想要你，你是想继续留下来，还是跟他们其中一人离去？”
齐衡没有想到，失心罗也会想要他，诧异地望向黑斗篷的少年，想看看遮盖住的脸是不是自己的熟人。
城主轻咳一声，提醒齐衡：”齐神医的病可好些了，当初我手下人捡到你时，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救活。“
齐衡弯腰作揖，语气恳切：“多谢城主救护之情，在下没齿难忘，只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办，所以还是想离开。”
齐衡心里编排：要不是你们趁人之危抓了我，老子根本不需要你们救！
城主呼吸一滞，下意识收紧拳头，手上的扳指硌得生疼。
“既然如此，齐神医，跟我走吧。”
失心罗笑意盈盈，燕南上前一步，表明了态度。
齐衡看着失心罗的方向，回敬一句：“好啊，我跟你走。”
燕南急了，师傅为什么不选她？突然发现师傅手掌朝着她的方向隐蔽地压了压。
“既然你们心意已定，那本城主就不再勉强了，希望我的提议你们还能好好考虑考虑。”
挥挥衣袖，众人纷纷告退。燕南没想到，地下城地下错综复杂，弯弯绕绕后，出口竟然不再是她当初进入的花楼。
再次重见天日，齐衡忍不住一蹦三尺高，连连夸赞：月光好美，泥土路好美，路边的小草也好美。
燕南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，看着他的眼里藏不住疑惑。
“乖徒儿，师傅这是祸水东引。既然有人想要救我，我就跟他走，你照顾好自己，我们将来军营里见。”
在耳边简单嘱咐了几句，齐衡摆摆手，和失心罗一同朝着郊外走去。夜的风轻轻拍打在燕南的身上，带来夏日的凉爽，燕南感觉心里装了点什么，不再是空荡荡。
上一世，她是被狼狈扔在燕府门前，这一世燕南凭借自己，提前打出了地下城。谁也不会想到，燕府二小姐，居然会是地下城那个不怕死的青竹。
燕南快步穿梭回燕府，还有人在知南院等着她。
没过多久，燕南就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他，人还不少。提速转角隐于树上。跟踪的人匆匆跑过：“他人呢？”
“青竹刚才还在巷子里，分头找找。”
“是”
领头的人压低声音布置任务，黑衣人四散开来，寻找燕南的身影。树上的她拔出短剑，剑身上还残留着血迹。地下城还真是个不易逃脱的牢笼。
今夜月光真美，宜见血。
速战速决，燕南专挑落单的人先杀，等到黑衣人反应过来，只剩下三人。
“青竹，城主只让我们跟踪你，不是想杀你。”
为首的黑衣人立刻解释道，他深知打不过就跑的道理才活到现在。
青竹默不作声，短剑上还滴着血，漆黑的眼睛冷冷地望向面前三人。像是被毒蛇紧盯着一般，黑衣首领从脚底升起一丝战栗，带着剩下的两人，举起双手一步步慢慢后撤。
“有人去追踪失心罗和齐神医么？”
“有，比我们更多更厉害的人去了。咦，青竹你会说话，你是女人！”
“是啊，现在才知道有点晚了。”
意识到什么，黑衣人对视一眼，提起一口气一齐向燕南攻去。今晚注定只有一方能走出这条巷子。

次日，头裹着纱布的燕南，在秋实的搀扶下进入了学院大门。
英贤学院，是皇帝在大臣们的建议下，给全京城的名门子弟开设的学院。与以往书院不同的是，英贤学院还有大量武术课程。
启夏尚武，夏帝戎马一生，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，对后辈们的期望，就是文能安国，武能定邦。
院内课程丰富，可以按需选择，但必须文武搭配，不可只选一个方向。由年龄高低，将世家子弟分为启程、明智、修远三个级别。
启程、明智两个级别孩童年龄小，属于混班制，不分男女。修远起，男女之间就有了不同班级的分别，主学的课程也各有不同。
女子多选琴棋书画加女红、术数，为今后嫁为人妇做准备。男子多为治国论述加骑射强体，为今后启夏文武治国输送人才。
燕南属明智班，和一群十岁左右孩童一起上课。
燕将军爱女心切，燕南不善言语，本不在学院招收范围内，但是燕将军不仅缴纳了高出正常学费几倍的钱币，还在夏帝那求了一道口谕。
让燕南能同低级别的孩子一同上课，并且无论她考试成绩多差，都不得将她除名。只为让燕南能多交朋友，没准哪一天就愿意开口说话了。
明智班依旧如往常热闹非凡，燕南进入房间的时候，所有人都安静的看向她的头。
“燕翎，你二姐真的失忆了么？她的头看着伤的很重啊。”
燕将军和颜氏的独子燕翎，同燕南一班，他身边的小跟班们，对燕南的伤势很好奇。
“那还有假，她自己从假山上摔下去，磕得头破血流也就罢了，还连累了我嫡姐被母亲教训一翻。哼，我要给嫡姐报仇。”
燕翎自以为凶狠地朝燕南挥舞拳头，却被完完全全地无视，燕南自顾自地坐在最后排老位置，不管周围人的目光。
现在再看这群孩子，燕南根本生不起讨厌的念头。这帮孩子无忧无虑的时光也就这几年了，一旦五年后父亲战败，边境失守，他们将要面对的就会是战场厮杀，尸横遍野。
“南姐姐”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挪到燕南身边，看着她关切的脸，燕南难得露出了笑颜。
“你的头还痛不痛，我给你糖吃。”
顾西婷从怀里掏出糖块，塞到燕南嘴边。燕南吃着甜甜的糖，看着眼前甜甜的女孩，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脸蛋。
顾西婷是顾相的小女儿，上头有两位大哥，顾相与夫人老来得女，总是过分溺爱，所以养得她白白胖胖，像个福娃。
顾西婷最佩服她的二哥顾西舟，可惜五年后，顾西舟也是战场上阵亡的冤魂。顾西婷得知这个消息后，必定伤心欲绝。
“南姐姐，你真的忘记婷婷了吗？”顾西婷眨着大眼睛，好似只要燕南点头，她就能哭出来一样。
燕南不置可否，只是推她回到座位上去，先生来了。
王钦拿着书走进，他身着月白色丝质长袍，配以同色腰带，长发飘逸，满满文人雅士之风。
他不仅风度翩翩，还博学广智，据说还是五皇子的门客。要不怎么能自打他来到学院，最受欢迎的老师行列里，永远是他拔得头筹。
“各位，王某今日继续和大家聊一聊《增广贤文》。”王钦话题一顿，留意到了坐在位置上的燕南，有些讶异。
上一世的小燕南对他满是崇拜，望向他的目光都是仰慕之情。这一世，燕南再看向他，就多了几分揣测和耻笑。能与有夫之妇暧昧不清，王钦的目的有待探寻。
整节课上，王钦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，目光赤裸，仿佛要把他烧穿。等他仔细探查目光的来源，却发现竟然是燕南。
她静静地坐在那，腰背直挺，气度不凡。不再像之前似的泯于众人，反而像一柄未出鞘的宝剑，浑身上下居然透露着刚毅与冷静。
王钦假意靠近查看，她却面色淡然，无悲无喜，实在与之前痴傻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。她好似正在认真听课，可是眼里流露的确是对他的不屑。
王钦手里的书被捏出了褶皱，燕南该不会没有失忆吧？
艰难的度过这一节课，王钦叫住了准备出门的燕南。
“燕南小姐，请留步。”
本准备四散开来前去校场的小姐公子们，都停下手里的动作，幸灾乐祸的看着燕南。
“燕南小姐，您的头伤可有好些？马上就要夏考了，需不需要申请免考？”
“谢谢先生关心，我的伤好多了，不耽误考试。”
王钦目光微缩，袖口里的手握成了拳头，表面依旧关切地说：“你会说话了？”
“对啊，”燕南声音还有些沙哑低沉，许久未用的嗓子，突然开嗓，说话声音难免有些怪异。“这次摔坏了头，可能是让我哪里开了窍，突然就会说长句。也算因祸得福。”
“那真是恭喜小姐了，此番夏考，如果您能取得头筹，便可以顺利转入修远班。”
王钦微微一弯腰，离燕南更近一分，仔细观察者她的表情：“就不知小姐的记性可还好，能否在这几日学会这么多内容。”
“先生有所不知，自从摔伤后，我不仅能流利地说话，还记忆超群，除了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，我醒来后的所有事情，都记得一清二楚。多年的痴傻就像是一场噩梦，如今我拨开云雾，总算是头脑清晰，不负父亲的期许。”
“不过，也许过几日，我能恢复记忆也说不定，毕竟我现在痊愈了。”
燕南看这王钦的目光过于冰冷，在她的审视下，王钦觉得自己无处遁形，只得慌忙告退。
“是，燕将军得知，必定欣喜，那先恭喜小姐了。祝小姐考试顺利。”
燕南前往校场的途中，学子们都对她指指点点。
燕府的傻子二小姐不傻了！此消息一出，整个学院都沸腾起来。
修远班的青年们更是围着燕芷询问，燕芷自己还处于震惊之中，惊讶之余还有些许慌乱，燕南真的因为摔伤恢复正常了？那她还会记得推她的人吗？
校场上，这节课要练习射箭。明智班与修远班向来共同上课，修远班的大哥哥大姐姐们，能带着弟弟妹妹一同学习。
换好劲装的众人，站成两排，第一排都是明智班小豆丁。唯一突出的那人，便是燕南。

转瞬间启夏国立国十五周年，十五年间国力逐步旺盛。夏帝已到耳顺之年，最喜广纳贤才，征询百官之建议，实乃明君。
故每年立国之日，即小雪之际，夏帝会在第一场雪后，宴请百官进宫欢庆“国立之日”。
宴会上，百官子女争相表演，上书提议，不论意见好坏，夏帝均欣喜采纳，大方赏赐。
燕将军因人在边关，皇帝特意叮嘱，一定让燕将军留京的子女全部参加，燕南在众人面前露过脸，颜氏不得不带上她一同赴宴。
燕芷坐在马车里，看向许久未见的燕南，她这个妹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。
虽然蒙着面纱，只露出一双眼睛，但是一举一动都干净利落，眉眼间透着英气，哪怕是狰狞的疤痕也不能磨灭她自身的气度。真的很像父亲。
燕芷紧咬嘴唇，忍不住拿自己和燕南对比。
可能是因为她的目光过于热切，燕南抬头看向她，冰冷的目光仿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，让她后背惊出一身冷汗。
宽阔的宫殿内，张灯结彩，众人纷纷落座。顾西舟探头探脑地顺着人缝寻找。
“娘，找到燕南了么？”
“未曾，你耐心等待，今日她必定前来。”
顾西舟恨不得站起来挨个查看，怕惊扰圣驾，又不得不坐在原地等待，像一只被烫屁股的猴子，心里抓耳挠腮。
乐声响，歌舞起，君臣同乐喜笑迎。高台上，夏帝端坐在正中，依次落座皇后，太子，贤妃，五皇子和三皇子。作为启夏国第一任君主，他的江山可是靠着自己的实力硬生生打下来的。
夏帝和燕将军燕振岳少年情谊，两人相互扶持打造如今启夏国繁荣昌盛的局面。燕将军终年镇守贫苦艰难的边关，对于他的家人，夏帝心中满怀愧疚。
“燕将军家眷何在？”
喜庆欢聚的佳节之日，遥想远在边关的异姓兄弟，夏帝忍不住开口询问。
燕南和颜氏三人起身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四人身上。顾西舟放下手中茶盏，望向被遮挡的那人。她带着面纱，看不清长相。
“燕将军为启夏镇守边关，启夏国有此战神，实属朕之大幸，启夏之大幸啊。燕夫人教养子女有方，封一品诰命夫人，以示嘉奖。”
“臣妇谢主隆恩。”颜氏按耐住内心的喜悦，对皇帝的赏赐叩谢拜恩。
“皇上，听闻燕将军嫡女燕芷，才貌双绝，臣妾想，不如由她作为首位展示才艺的人选吧。”
每年新年，都是各家闺秀摩拳擦掌之际，充分准备着一年一次的才艺展示，为自己和家人在皇帝眼前谋一个好印象。
皇后作为太子母妃，与夏帝年少成婚，深晓夏帝心思，对于燕将军的家人，她更是态度温和，悉心关照。
燕芷谢恩，落落大方，一曲古琴演奏，更是赢得满堂彩。享受着众人的目光，燕芷看向母亲的眼里愈发感激。
“燕将军还有一女，听闻武艺精湛，颇有燕将军风采。”
五皇子之母贤妃，看向带着面纱的燕南，她已听闻前些日子的及笄比武事件，对燕将军从未露面的另一个女儿充满好奇。
“哦？可是振岳从边关抱回的那个孩子，出来让朕看看。”
不等燕南动作，燕芷着急禀告：“启禀皇上，嫡妹燕南不能言语，且脸上有伤，实恐惊扰圣上。”
燕南带着面纱，缓缓起身，双目望向夏帝盈盈一拜。那遥望的一眼，让夏帝瞬间回忆起远在边关的燕振岳，这女娃剑眉星目，眼里透着坚毅，像！真像！
“无妨，到前面来，摘了面纱，让朕看看。”
透过燕南的眼，夏帝对面纱后的脸产生了好奇。
颜氏嘴角含笑，端庄地保持着自己的体面，看向燕南的眼里，就像是看一个笑话。
三娘确定她已喝下哑药，虽不知她如何逃出了地下城，但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破相女子，掀不起什么风浪。
燕南走至大殿中央，站定在燕芷身旁，众人的目光从燕芷转移到燕南。
首先被吸引的是她挺拔的身姿，身着玄青色长裙，只插一只银簪，衣着装扮简单素雅，站在那里，就像是一棵冬日雪松，高洁孤傲。看过她脸的女眷都忍不住议论纷纷。
“小丫头可惜了这张脸，身段气度真是一等一的好。”
“可不是么，要是没有那道疤痕，我觉得她甚至比嫡姐还要美。”
“师傅那道疤是英雄的标志，你们懂什么。”庄凤舞在燕南站出来的时候就按耐不住想摇旗呐喊，被庄夫人死死拉住。
贤妃听到众人的私语皱起了眉，看向五皇子的眼里有些焦急。
众位皇子已到适婚年龄，太子、五皇子、三皇子的正妃之位都还悬而未定，看皇后的态度是更为看中燕芷，那五皇子的正妃之位，倒也可以留给燕府次女，可是此女真的面目丑陋，难以入眼？
随着燕南的手缓缓抬起，顾西舟的心被高高地提起，顺着指尖看到了面纱的边缘。
咣当，顾西舟手边酒杯被碰到，他忍不住眼眶发红，呼吸急促，身体紧绷颤抖。
是她！雁北就是燕南！
夏帝看向燕南的脸，醒目的伤疤像是华贵瓷器上突兀的划痕，让人心痛刺目。这孩子的脸与燕振岳有五分相似，骨子里同样透着一股刚毅不屈的劲儿。真像振岳年轻的时候。
夏帝对燕南不免柔和三分：“听说你会武？会什么兵器？”
“启禀皇上，臣妇并未给家里请武术师傅，都是小丫头自己琢磨的花拳绣腿，实在摆不上台面。”颜氏起身解释。
燕芷也连连点头：“皇上，勿让妹妹惊扰圣驾，妹妹自小痴傻，从未学文习武，实在无才艺可展示。”
说完，燕芷想伸手将燕南拉回座位。却没料到，燕南侧身上前，避开了燕芷的手。
“皇上，这丫头不会说话，不如拿纸笔？”顾相在顾西舟的催促下，起身禀告。
纸张铺开，燕南提笔挥墨，写着一个大大的“剑”，笔锋锐利，气势如虹。
夏帝大喜，燕将军就善使剑，当年就凭一柄利剑刺入千军万马，割下敌军首级，救夏帝与水深火热之中。
夏帝手一招，抬上来一排兵器，其中一柄长剑被送至燕南身前。
“皇上，刀剑无情，小心燕南伤了人。”看着夏帝真的让燕南舞剑，颜氏慌了。万一圣前失仪，引发圣怒，该如何是好。
“诶，无妨，启夏尚武，朕十分期待。”
夏帝热切地望向燕南，只见她右手拔剑反手握紧立于身后，左手持鞘，后撤半步做好战斗准备。
反手剑！正是振岳的拿手绝技，这孩子真的得到其父的真传？

“我押失心罗，他的魅术绝对是无敌。”
“他算什么，要押就押去年的冠军，雄战。一夫当关万夫莫敌。”
“青竹怎么也报名了，他那小身板不得一拳就被打飞了，没看头。”
“小怎么了，人家灵活，打不着还怎么打飞，别忘了一场比赛可是有时限的。大不了平局。小哥，小哥，我押失心罗50两。”
夹杂在人堆里的议论声不绝于耳，没有人押青竹胜，现在赔率40比1。
“小徒弟，师傅压了你进前三，好好加油啊。”
齐衡手里捏着瓜子皮，朝着燕南喷口水。
燕南摆摆手，嫌弃地跑开。三个月过去，她身高长到五尺，浑身上下胫骨强劲，内力练到第六重，全身的经脉经过淬炼，澎湃的内力在体内汹涌滚动，迫切需要释放。
许久不见的三娘，妆容艳丽，身着华丽拖地裙袍，花枝招展地走到台上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。
“欢迎来到地下城～只有你想不到，没有我们做不到。希望各位都能在今晚满足自己的欲望。买定离手，决斗正式开始！”
三声锣鼓响，二层贵客观看区域，帘子缓缓拉开，露出一个个衣着华贵，脸带面具的男人。美人美酒鱼贯而入，纷纷围绕着他们。最中央的阁楼里，坐着一位戴金色面具的男人，他的目光审视着台下众人，面具上雕刻的花纹，正是一条双头蛇。
比赛一共二十人，一齐站上舞台进行大混战。一炷长香的时间内，最后站着的人，就是唯一的胜者。去年的冠军雄战，身高将近六尺，鼓胀的肌肉张扬的袒露着，他敲击着自己的胸口，对周围的人嚣张的发出一声怒吼。
种子选手二号，失心罗，是一位看似文弱的书生，黑衣黑发黑斗篷，将他瘦削的身形完全包裹，看不清他的脸，但没有人敢轻视他，他的优势在于声音，蛊惑人心，杀人于无形。
剩下的人里，有人拿着长剑，有人拿着短刀，甚至有人拿着硕大的铁锤。众人正互相打量，谨慎地拉开距离。
燕南的脸依旧用纱布紧紧包裹，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，她将自己隐藏在角落，手里握着一柄短剑，这是师傅借给她的。
三娘将一旁的长香点燃，烟丝丝缕缕向上飘起，决斗正式开启。燕南压低身子，一个箭步冲向自己的目标。他是一个站在不远处，看过去十分瘦弱的男人，面色青紫，伛偻着身躯，偶尔还有几声轻咳。
燕南十分了解他是谁，最近几场比赛中，他的对手都会莫名倒地，师傅检查过，他用的是毒，能让人瞬间失去意识的剧毒。
感受到燕南的靠近，宁毒师略带震惊，堪堪避过划来的剑锋，剑气将他的衣角刺破。宁毒师目光狠戾，抖动衣袖，手掌挥向燕南面前。
一击未中，燕南感到一股疾风迎面而来，迅速闭气后退，同时朝着宁毒师的方向用力掷出短剑。一瞬间，短剑飞速刮过他的右臂，带出一丝血迹，深深扎入台面。宁毒师凶光毕露，双手往怀里一摸，主动扑向燕南。
燕南身形一滞，宁毒师的毒果然厉害，才吸入一点，就让她有了反应，黑色的眼眸跃动着灰蓝的光亮，她看着冲来的宁毒师，不躲不闪，迎击上去，一跃而起，双腿用力绞住对方脖子。
宁毒师死死捏住她的腿，手心的毒液透过衣裳渗入她体内，燕南感到血气上涌，头晕目眩，愈发咬紧牙关，双腿发力，将他死死钉在地上。
“你......会死在......我手里。”宁毒师艰难发声，脸色由涨红变青紫，呼吸急促，迫切地想抠开绞着脖子的这双腿。
但令他震惊的是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这双腿不仅没有泄力，反而越来越紧，直至他含恨而亡。
晃动着头，燕南伸手摸向宁毒师胸口，周围厮杀声，观众的呼喊声，声声入耳，两两的战斗很快分出胜负，此时的香才燃了三分之一。
舞台大，地上躺着的尸首占据边边角角，雄战偏偏站在舞台正中央，随手一挥就把手里的尸体扔出场外。然后环顾一圈，挑了一个最壮实的汉子，朝他招了招手。
“来啊，老子等你。”
壮汉一声大吼，挥舞着手里的铁锤就奔向中心。雄战咧开嘴，舔了舔露出的尖牙。对着面前的人狠狠击出自己砂锅大的拳头，一下就把壮汉手里的铁锤击飞，连带着人也被击倒。
混乱群攻瞬间燃起，两名男子目光交汇，一齐向燕南袭来。她快速滚地避开，拔起扎入地上的短剑横于胸前。两人继续左右夹攻，把燕南困于其中，一人手持大刀，横向扫过燕南的脖颈，另一人舞动长剑朝她的腿刺去。
叮，燕南的短剑迎面对上男子的大刀，猛戾的攻击下，短剑居然毫发无损，稳稳地挡住攻击，只震得手臂发麻。她身体借力一跃，在半空中翻转身形，避开刺来的长剑，朝着拿刀男子逼去。
男子大喝一声，扭转刀头想继续砍向燕南，她却灵活地从刀下溜过，短剑狠狠扎入他的大腿，向下用力拉扯，挑破腿筋，再猛地一拔，血止不住地喷涌而出。
男子瞬间单膝跪地，疼痛难忍，勉强用大刀稳住身形，却无再战之力。
身后提剑的男人趁机从上至下狠狠地划向她后背。躲闪不及，燕南肩膀被利剑划伤，刀划破皮肉后不能再入侵半分，鲜血染湿黑衣，没有显露半分艳色，隐于黑暗之中。
燕南不顾疼痛，左手抓起刺伤她的剑头，反身紧握，定住剑身，细嫩的掌心贴着剑刃由剑尖至剑柄，整个人快步逼近持剑男人。
男人一脸惊恐地看向她，燕南握住剑身的手已经皮开肉绽，血肉横飞，但她无声无息，仿佛毫无痛感，冷冷盯住男人的眼睛，一剑刺入他的心脏。男人死前依旧无法理解，怎么会有如此拼命的打法。
扔掉手里紧握的长剑，燕南的左手掌心不停地往外冒血，血砸落地面，带起咚咚的轻响，却重重地砸在身后男人的脑海中。
面前黑衣黑发之人，是来自幽冥的恶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