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子开出去很远，顾嫣尘的思绪还没收回。

她一直都在回想沈慕席今天的神态动作，心底的那股不安越发浓重。

偏偏林砚渴还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。

从沈慕席吐槽到福伯。

又一副替顾嫣尘不值的模样道，“姐姐，该走的是沈慕席才对，不是你，房子是你的，产业也是你的，他只不过一个家庭煮夫，怕什么。”

“闭嘴！”顾嫣尘心底的烦躁和愤怒还是被点燃，第一次吼了林砚渴。

林砚渴不可置信地看了顾嫣尘一眼，接着眼底快速蓄满泪水，一脸委屈转过头去生闷气。

顾嫣尘额头青筋突突跳。

她按揉了一下太阳穴。

从前觉得林砚渴活泼可爱，满是青春气息，比永远优雅总是端着架子的沈慕席不知道好了多少。

可如今，她突然有些怀恋沈慕席的沉稳。

不过听着林砚渴委屈的抽噎声，顾嫣尘还是心疼了。

毕竟沈慕席永远不会离开她。

但林砚渴不一定。

她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对林砚渴好一点，又有什么错。

原本心底的那一丝不安和愧疚彻底消散。

顾嫣尘又把林砚渴揽入怀里，温声细语地安慰着，“砚渴，别生气了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林砚渴窝在顾嫣尘怀里闪着泪光，故意嘟囔道，“我还是回学校，姐姐，我跟你就没共同话题。”

“如果今天在场的人是小沐姐，她就不会这样对我。”

顾嫣尘眼神一凝，那种胜负欲又涌上心头。

她当即捏住林砚渴的下巴，但没舍得用力，开口威胁，“我是不是说过，不要在我面前提她？”

林砚渴胆子却大，“可是我们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，你有丈夫，我留在你身边，算什么。”

顾嫣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。

因为她很清楚，自己是不可能和沈慕席离婚的。

只能岔开话题，“乖乖，别生气了，也不许去找段小沐。”

“这样，后天有个慈善拍卖会，我带着你去见见世面。”

林砚渴这才多云转晴，笑嘻嘻环住了顾嫣尘的腰身。

和沈慕席猜想的一样，直到离婚证下来，顾嫣尘都没回到家里看一眼。

这倒是方便了沈慕席。

他不光是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出去，还把自己亲自操手的装修全砸了，家具搬空送去了回收站。

在被拆得干干净净的顾家客厅里，沈慕席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，看着周围的景象，他满意勾唇笑了起来。

沈慕席就要告诉顾嫣尘。

某些东西，既然是他带来给她的。

那他也可以全部收回去。

就算是别墅的佣人看到了全程，也没有人敢去顾嫣尘面前说一句是非。

比起得罪顶尖世家，得罪顾嫣尘的确算不了什么。

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。

沈慕席看了一眼时间，顺利的话，今天就能拿到离婚证。

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明媚。

沈慕席提着自己的包走出来，把钥匙递给一边的福伯。

“今天说好了要带段小沐出席拍卖会，你去接她过来。”

福伯却有些为难地看着沈慕席。

“少爷，这几天你忙，我没来得及跟你说。”

“段小姐......她今天可能来不了了。”




铭山会所VIP包间。

里面开着暖气，温度适宜。

沈慕席一边翻看着手上公司的文件，一边等着福伯把人带来。

他以为自己骤然回家撞见妻子把包养的男大学生带回家，自己肯定会伤心得茶饭不思。

却没曾想，到现在他的内心还很平静。

到底，已经不是二十多岁会为感情头破血流的年纪了。

沈慕席嫌热，随手脱下外套，里面穿着黑色针织包臀裙，包裹着他姣好完美的身材。

不显性感，反而尊贵优雅。

天生带着一股让人不敢亵渎的气质。

周围保镖纷纷低下头不敢乱看。

也没有人敢出声。

毕竟沈慕席一直以来脾气不大好，尤其是在办正事的时候，突然被人打断，很容易冷脸。

偏偏有个例外。

沈慕席的余光里，瞥见一个人捡起了他掉在地上的外套。

那人直接走来，对着他先是微微鞠躬，接着开口说话。

声音却是朗润好听，像是上好的瓷器。

“沈少爷好。”

沈慕席放开手中文件，抬起头看向对方。

比他看到的照片里的模样更加好看。

眼前丫头身穿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略宽松的牛仔裤，身姿玲珑有致，甜甜的眉眼间透着灵动和朝气，恰似春日初绽的新柳。

她柳眉弯弯，清澈如水的眸光里，又带着几分同龄人没有的成熟。

沈慕席原本因为顾嫣尘有些烦躁的心情突然像是被柔和的春风拂过，慢慢平静下来。

他单手撑起自己的下巴，开口道，“介绍一下你的情况。”

毕竟沈慕席也只是从A大优秀研究生档案里匆匆看了一眼选中她。

她的资料，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。

“沈少爷你好，我叫段小沐。”

她语调适中，落落大方，没有一丝怯场。

“是A大的研究生，就读的是化学专业，获得过国际性大大小小的奖项，目前正在辅助导师参与一项国家级的项目研究。”

“不好意思沈少爷，研究内容我只能保密。”

她说完，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。

沈慕席却摇摇头，语气笃定，“你在骗我。”

他换了个姿势，气势依旧优雅矜贵，却不嚣张跋扈。

“你明明被人打压得险些失去项目参与的资格，甚至今年连奖学金的名额也没了。”

段小沐愕然了一瞬，接着道，“不好意思沈少爷，但是你放心，这些都是小问题。”

沈慕席却道，“那为何不告诉我你的困难。”

关于段小沐的家庭背景，沈慕席没有查到。

只知道她无论是学费还是生活费，都是她靠打工或者奖学金挣来的。

足以看出，奖学金这东西对她来说，很重要。

段小沐面对沈慕席的质问，没有一丝窘迫，而是落落大方回答，“因为我知道，沈少爷需要的，不是哭惨的弱者，既然你选中了我，就是相信我的实力。”

沈慕席面色缓和不少，他定定地望着段小沐，“那我若告诉你，处处打压你，帮助她人抢夺你奖学金名额的人，是我的妻子呢？”




骤然得知这个消息，沈慕席愣了一下，嘴上却是下意识道，“若是她不愿意来就算了，不用勉强。”

眼底却划过一丝浅淡的失落。

福伯却摇头，有些为难道，“不是段小姐故意不来，而是她受伤了？”

“受伤了？”沈慕席眉头紧皱，声音也拔高不少，“好生生的，为什么会受伤呢？”

福伯没有说话了，只是那个眼神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沈慕席深呼吸一口气，眸光越发冰冷。

“顾嫣尘干的？”

“是。”福伯点头。

“那为何不早点告诉我。”沈慕席捏紧了手心。

一想到那如锆石般明亮的丫头面色虚弱地躺在医院病床上，沈慕席一颗心都揪起来。

福伯见沈慕席是真的动怒了，小心翼翼开口，“可，可那位是，顾小姐......”

“福伯。”沈慕席微微眯起美目，里面只有冰冷，“记住，我现在已经和她离婚了，她对我来说，不过是一个外人。”

“但是段小沐不一样。”

福伯默默把最后那句段小沐不一样记在了心里。

看来少爷对这位贫困生，是真的上心了。

福伯立马保证，“少爷放心，给段小姐养病的事，我会安排好。”

沈慕席微微颔首，打开车门上车，“开车吧。”

福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。

“少爷是想去医院吗？”

“不，去拍卖会。”沈慕席似笑非笑，“顾嫣尘动了我的人，我就这样忍气吞声？”

福伯点头，接着发动引擎。

沈慕席赶到拍卖会的时候，里面已经开始了。

顾嫣尘也没想到沈慕席会来。

他只是眼神冰冷地瞥了她们一眼，就在另外一边的位置上坐下，再也没有给一个余光。

林砚渴则是像是受惊的小鹿，紧紧抓着顾嫣尘的手，语气都在颤抖，“嫣尘，他是不是来赶我走的。”

顾嫣尘的心情却有些复杂。

她知道，肯定是因为沈慕席吃醋了，所以才会追来。

他所表现得无所谓和冷漠，都只不过是他的伪装。

“别怕。”顾嫣尘语调柔和下来安慰，“我到时候多买点东西送给他，顺顺毛就好了。”

林砚渴不开心地噘嘴，“可是你说过，今天只给我买。”

话音刚落，拍卖就开始了。

前面还算是风平浪静，可直到后面，林砚渴每想要一个东西，顾嫣尘举牌子的时候，沈慕席就会紧跟价格。

一开始顾嫣尘还以为沈慕席这是闹脾气，和林砚渴争风吃醋。

可半场下来，就没一个东西落在顾嫣尘手上的时候，她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起来。

林砚渴也意识到什么，眼眶顿时就红了，又摆出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。

后面跟价的人基本上没什么了。

大家都八卦地看着这对夫妻打擂台。

有人看着顾嫣尘身边的那个男人，品出几分意味，或同情或看好戏地盯着沈慕席。

沈慕席却像是感受不到，全程挺直脊背，落落大方又优雅知性。

拍卖结束，在沈慕席的努力下，顾嫣尘一个都没拿到。

她当即黑着脸找到沈慕席。

“沈慕席，我承认你很厉害，已经吸引到我的目光了，气也发够了吧。”

“你快点拿出两样东西来送给砚渴赔罪，我今天就跟你回去。”

这口气，还带着一丝倨傲和自信。

沈慕席微微眯起美目看着顾嫣尘那样子，突然觉得有些可笑。

他一挥手，福伯端着许多首饰过来，都是他刚刚拍下的。

沈慕席当着顾嫣尘的面轻飘飘道。

“福伯，拿去送人吧，见者有份。”

价值几千万上亿的东西就这样被沈慕席轻飘飘拿去送人了。

沈慕席又转头对着顾嫣尘轻笑，“还没看清楚吗，我针对的是你。”

顾嫣尘看着沈慕席冰冷嘲弄的眼神，有一瞬间的怔愣和慌张。




他浑身尖刺的模样，她还是第一次看见。

身边林砚渴屈辱地咬着下嘴唇，红着眼眶道，“沈少爷，我知道你讨厌我，但是我没想到你这样讨厌我。”

“我马上消失，求你别为难姐姐了，我去死好了吧。”

说完，他哭着跑到阳台地方，毅然决然往下掉。

突如其来的变故，让在场的人都没想到，人群一阵传来尖叫声。

沈慕席也脸色剧变。

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，想起这只不过是二楼。

是自己小瞧林砚渴这个男生了。

可顾嫣尘不这样想，她捏紧了双拳，转过身对着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沈慕席狠狠一巴掌。

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。

沈慕席没站稳，身子重重砸在一边的桌子上。

他头被打得发懵，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一瞬间瞪大了眼。

顾嫣尘眼神阴鸷，锐利又充满杀意。

一字一句对着沈慕席丢下狠话。

“如果砚渴有任何问题，我会马上和你离婚。”

“沈慕席，这次我说的是真的。”

豆大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一颗一颗往下掉。

沈慕席努力忍住，等来的却是更加汹涌的泪意。

不是伤心委屈。

而是屈辱。

从小到大，连父母都对他没有说过一句重话。

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，还是第一次。

沈慕席勉强站稳身子，虽然在掉泪，表情却是冷静的。

“不用等你向我开口离婚。”

“顾嫣尘，我们之间已经完了。”

沈慕席语气轻飘飘的，似乎只是下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决定。

顾嫣尘心里一般是气愤一般是莫名的心慌。

她又有些后悔。

虽然知道林砚渴从二楼的高度跳下去不会出大问题。

但她还是对沈慕席的纠缠觉得不可理解。

从前那些男人他都能应付接受，为什么偏偏要针对林砚渴？

顾嫣尘心情复杂之际，林砚渴已经被保安及时扶进来了。

只是脚扭了，但是哭得像是断腿了一样。

顾嫣尘马上赶去安抚林砚渴。

余光却瞥见沈慕席拖着还有些不稳的身子，踩着皮鞋一步一步坚定往外走。

她想，今天自己还是回趟家安抚一下。

但是思绪很快又被林砚渴的哭声吸引。

沈慕席出来的时候，外面已经下起了雨。

冰冷的雨点密密麻麻砸在他身上，想把他的骄傲和自尊砸在地上。

宾客都出来了，看向沈慕席的眼神各式各样。

那种屈辱和不安很快得到缓解。

一件温热的外套突然披在了沈慕席身上。

沈慕席恍然抬起头。

看着应该在医院的段小沐就这样好生生站在他身前，只是那美艳的脸白得像是没了血色。

她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对着沈慕席道，“对不起沈少爷，我来晚了。”

匆匆忙忙赶来的福伯紧张解释，“少，少爷，段小姐非要出院，我拦不住。”

沈慕席却无力纠结这些，他感受着身上西装外套的温度，是从未有过的安心。

“福伯。”沈慕席突然问了句，“离婚证下来了吗？”

得到福伯肯定地回答之后。

沈慕席释怀地笑了笑，眼里罕见有了光芒。

他对着段小沐道，“段小沐，要不要跟我回家里看看，我自己的家？”




顾嫣尘资助第7个女大学生的时候，沈慕席也找了一个。

“福伯，把昨天的那个男孩带回来，今晚，我就要。”

沈慕席升起车窗拿起电话，眼底晦暗不明。

窗外，妻子顾嫣尘搂着个小帅哥，轻声细语地哄着，“乖，学生要以学业为重，交际舞这种社团就不要去了。”

“少爷？”

“没什么，就是......我想离婚了，顺便，也想尝尝资助人的滋味。”

一路车没停。

福伯办事向来效率。

打电话告诉沈慕席所有手续已经办妥，只剩夫妻两人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。

沈慕席已经到了家。

他一边让福伯速度把离婚协议书拿回来，一边开门往里走。

在玄关换鞋的时，瞥见那一双陌生的男式运动鞋，手上动作一停。

客厅里阵阵欢声笑语不受控制地钻入沈慕席的耳朵里。

他停下动作，踩着皮鞋往里走。

倒是比他这个主人回来的速度更快？

清脆响亮的皮鞋鞋声也没有打断里面的欢声笑语。

沈慕席就看见自己费心装扮的客厅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团糟。

特意从F国空运过来的特级沙发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。

顾嫣尘正和一个长相娇俏清纯的男生毫无形象盘腿坐在地毯上玩着ps5。

男生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是吸引人的酒窝，他一边笑一边往顾嫣尘身上靠，还不忘撒娇地嘟囔。

“姐姐，你好笨啊，这关都过不去。”

“我来教你。”

说着去抢顾嫣尘的手柄，身子却相当于直接靠在了她身上。

向来清冷，总是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顾嫣尘此时却很受用，脸上的笑意更盛，眼底是沈慕席从未见过的柔情和宠溺。

两人玩得高兴，甚至忽略了在旁边站着看了将近五分钟之久的沈慕席。

直到他动作略微有些嫌弃地踢开林砚渴丢在地上的外套。

林砚渴看见了双手环胸一脸淡漠的沈慕席，立马像是受惊的兔子站起身来。

顾嫣尘轻咳一声，面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，只有淡淡的一句，“你回来了。”

甚至没有解释，没有安抚。

沈慕席看着眼前结婚了数十年，也曾恩爱过，携手风雨共度过的女人。

他心里突然苦涩的难受，垂在身侧的手，指尖微微颤抖，像是心底无法言说的失望。

顾嫣尘看着他这个样子，突然有些不悦皱眉，“沈慕席，没必要这样子，你我很清楚我们的婚姻代表了什么，不要小题大做。”

最后一句话，是警告。

沈慕席突然就笑了，带着几分苦涩几分嘲弄。

他发现，一直以来 ，自己似乎给顾嫣尘灌输了许多自信。

让她觉得，就算是绿了他，那也是理所当然他该承受的。

毕竟这种事不是第一次，也不是最后一次。

只不过让他失望的是，顾嫣尘第一次当着他的面，把人带回了家里。

沈慕席上前一步，刚想说什么。

顾嫣尘却立马把林砚渴护到身后，看向沈慕席眼神里的防备和警惕，化若一根尖刺，狠狠扎进他的心。

也险些戳破沈慕席此时此刻尽力给自己维持的尊严。

好在此时此刻福伯发来消息。

“少爷，贫困生安排好了，在你名下的会所等着你。”

沈慕席目光从手机上移开，然后风轻云淡对着两人扯出一个笑容。

“你们好好玩。”

说完，他依旧姿态优雅，头也不回踩着皮鞋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