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壹懒懒地抱着肩，像是无力管束小麻烦，疲惫而不耐地冲他勾了勾下巴，说，

“这小鬼我不要了，送给你。”

陆清越红着眼睛，“哥...”

陆壹看都不看她，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头，将她往程星野身边一推，

“别喊我哥，不是嫌我管太多吗？程星野不管你，你让他给你当哥哥去吧！”

陆清越：“...”

陆壹走了，换成另一个人管教她，可是现场的氛围却没有得到半点缓解。

陆清越偷偷抬眸。

入目是一件米色的风衣，面料垂坠，质感看起来很好。

再往上是锋利的喉结，紧绷的下颌线，然后是一张冷漠的俊脸。

程星野就这么站在她跟前，神色冷漠地看着她，也不说话，双手插着兜，眉目懒散清俊。

有种说不出的倨傲和犀利，无形中给人一种若有似无的压迫感。

陆清越刚刚跟亲哥吵架都没带心虚的，这会儿不过被他这么盯着看而已，居然莫名有些忐忑不安。

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，拽了拽他的袖子，声音轻轻地问他，

“你怎么看起来比我哥还生气？”

程星野站在咖啡店透出的薄薄一层光影里，周身浅浅晕染着一圈毛茸茸的金边。

说出来的话像是浮在虚空，淡淡的，看似漫不经心，

“今天我跟你哥要是没来，你是不是就答应他了？”

陆清越啊了一声，连忙否认，

“那不会，我又不喜欢他。”

她对肖青荣本来就没什么好感，如果不是被人骗过来，她压根不会跟他出来见面。

程星野不为所动地看着她，似是对她不怎么信任，语气寥寥地问，

“那要是换做另一个人呢？如果这人你恰好也喜欢他呢？”

如果恰好也喜欢...

这个问题她倒是还没想过。

主要她没有喜欢过谁，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。但是相互都喜欢的话，也不能答应他吗？

陆清越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个假设呢，忽然看见程星野戏谑地勾了勾唇，语气冷沉地警告说，

“陆清越。上回我跟你说的话，全都是白说了是吗？”

陆清越倏尔反应过来，立刻乖乖保证，

“星野哥，我知道啦！我不会早恋的...就算是再喜欢的男生跟我表白，我也不会答应他的！”

程星野没说什么，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，撇开视线不看她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陆清越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。

他的妹妹也被表白了？

但是从来没听说过他有妹妹...

或许是...他的女朋友被表白了？

这样似乎就能解释得通，他为什么脸上一阵黑一阵绿了。

陆清越自以为聪明地分析了一番，心里忍不住对他有点儿同情。

她悄悄瞅他一眼，觉得这么干站着也有些尴尬，于是没话找话跟他聊，试图缓解一下气氛，

“星野哥，你最近是又换女朋友了吗？”

程星野：“？？？”

这小姑娘是上天派来给他渡劫的吧？为什么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，一见面就又往他身上泼脏水？

见他神色不虞，陆清越连忙解释说，

“最近都没见到你，我去问我哥，他说你谈恋爱了，让我别整天缠着你。”

程星野:“...”

有你这个兄弟真是我的服气。

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，想干脆跟她说清楚，他从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朋友，那都是你哥瞎编排的。

但是转念一想，他干嘛跟她解释这些？

这跟情侣之间吵架，男的一方主动跟女朋友解释自己是清白的有什么区别？


说谁是猪呢？

还没等程星野开口，旁边陈书杰忽然把手举得老高，

“陆哥，我有个问题！”

陆壹：“说。”

陈书杰狡黠一笑，冲着程星野挤眉弄眼，

“按你这话的意思，那是谁去追你妹都行吗？反正迟早都要被猪拱的。”

程星野：“....”这两人搁这儿跟谁指桑骂槐呢？！

陆壹没看见他的眼神，闻言回过头来，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，不掩嫌弃，

“你这样的肯定不行。”

虽然那小鬼是挺烦人的，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给他当妹夫的好吧。

陈书杰无意被扎了一刀，捂着心口，不依不饶地追问道，

“那野哥这样的呢？”

陆壹嗤笑了一声，打量了程星野一眼，不以为然道，

“他不是喜欢长腿细腰的么？追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干嘛？带小孩带上瘾了吗？”

程星野：“....”

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喜欢长腿细腰了。

况且那小屁孩腿是短了点，似乎头顶都够不到他的下巴。但腰还算是挺细的。

程星野稍稍在心里替陆清越打抱不平。

陆壹埋汰完自己的亲妹，就出去阳台接了个电话。

见他走了，陈书杰才从床上爬下来，凑到他身边，谄媚地低声问道，

“你刚刚去哪儿了？是不是去偷看陆哥的妹妹了？”

偷看个屁。

他想看就看，用得着偷偷摸摸么？

程星野一想到刚刚陆清越一脸真挚地说她有喜欢很久的人了，心里又涌起莫名的躁意。

他冷淡地哼了一声，神色漠然地说，

“得了吧，毛都没长齐的人，就有喜欢的人了，我去看什么看？给陆家当保姆啊？”

他又不是真的对带小孩有瘾。

陆壹都不愿意带，他凭什么去帮他带？

陈书杰哟了一声，有些意外，

“陆哥妹妹才多大？就有喜欢的男生了？”

程星野瞥他一眼，没吭声。

心里比他更费解。

才16岁！就有喜欢的人了！

现在的小孩子是不是也稍微早熟了点？

看他一脸灰败和不耐烦，陈书杰知道这是真的了。他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，意味深长地追问道，

“那你就心甘情愿退出了？”

程星野看着他，一脸“你在说什么屁话”的表情。

“不然呢？上赶着当舔狗？”

陈书杰见他不开窍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，老神在在地说，

“没有撬不动的墙角，只有不努力的小三。”

况且他兄弟的条件这么好，不用怎么努力撬，估计也能上位成功。

程星野却嗤笑了一声，“我去给她当小三啊？”

他一想到小姑娘将来跟某个小白脸你侬我侬的画面，心里的戾气和躁意就有些压不住了。

清俊的面容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，他低头轻笑了一声，

“她想得美。”

他堂堂一个大男人，凭什么去给那小屁孩当小三。

......

自从那次体育课之后，陆清越一整个月也没再见到过程星野。

虽然她不太想承认，但是也不得不说，她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儿想见他。

隔壁就是江大，要不要主动去找他呢？

陆清越其实有点儿不太确定。

毕竟按照那天程星野的反应来看，他似乎觉得被她喜欢这件事，是挺倒霉的。

他原话怎么说来着...？

——是谁那么倒霉，被你这个小色批盯上了？

她是好色了点，但也没对他作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吧？

最多也就是言语上挑逗过他几句，没想到老男人还怪洁身自好的。

陆清越心想算了还是别再吓到他了，于是收了心没再去想他，认认真真准备复习期末考。


陆清越觉得自己的风评要被害了。

她母胎solo那么多年，从来没有跟男人出来看过电影，于是当即就不满地反驳道，

“怎么可能？你可是我的第一个男人。”

程星野：“？？？”

见他面露愕然，陆清越狡黠一笑，

“嘿嘿，我说的是第一个一起看电影的男人，你想什么呢？”

程星野：“....”

又故意占他便宜是吧？

他无声地笑了下，懒懒抬手，不客气地在她额头上磕了下，

“多大人了，没点正形。”

......

最后两人还是买了票进场，是一部青春爱情故事片。

十五分钟之后，两人都后悔了。

平安夜当天晚上还能有空位的排片，可想而知有多难看。

那些情侣宁愿去外头吹冷风，也不愿意在电影院里看垃圾片，只有他们这对虚假兄妹才是这个夜晚最大的冤种。

但是来都来了。

陆清越叹了一口气，忍住想走的冲动，说服自己也许后面剧情有反转呢？

结果又看了半小时，依然没有等到任何反转。

故事剧情极为老套，讲的是一个从高中开始就暗恋的故事，等到好不容易毕业了，又因为报考的学校不在同一个城市，而开始了一段异地恋情。

在一起之后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甜蜜，两人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，见面也是两句不和就吵架，最后甚至生出了许多猜忌。

距离成为了横隔在两人感情中间最大的问题。

这部片子的简介上已经说过，最后的结局是BE，难怪平安夜的情侣们都不愿意来看它。

陆清越看得很是郁闷。

看到一半，她看着大半座位都空着的影厅，忍不住有些无聊到想走。

但看电影的提议是她提出来的，现在主动说要走，似乎也不太好。

她左右张望一圈，见程星野也是一副兴致缺钱的模样，窝在椅背上，眼皮没什么精神地低垂着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。

于是她轻咳了两声，俯身过去和他聊天，

“星野哥，你能接受异地恋吗？”

程星野侧眸瞥她一眼，漫不经心地说，

“不行。”

陆清越立刻就懂了，“哦，所以你找的女朋友，都是江大的？”

程星野：“...？”

他无语轻笑，伸出三个手指头，意味深长道，

“三回了。”

陆清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。

程星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，冲她微微扬起下巴，语气闲闲地说，

“关于我女朋友这个问题，今晚你已经问了三回了。真就这么在意吗？”

陆清越微微一愣。

被他这么一点破，她忽然意识到，自己还真是一直在问有关他女朋友的事情。

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回事。

他有没有女朋友，有过多少个女朋友，似乎根本就不关她什么事吧？

陆清越被他这么一说，顿时心里无端的有些迷茫起来。

程星野也不是非要她回答，说完这句话就懒懒地靠着椅背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。

电影还在继续播放，荧幕上不断闪过忽明忽灭的光。

他的面容轮廓隐在这微弱的光影里，五官更显深邃。

漆黑的瞳孔宛如琥珀，藏在鸦羽般的睫毛后，专注而锋利，像一只盯着猎物的野兽，偏偏又眼底带笑，形成一股放浪形骸的痞气劲儿。

陆清越和他对视了一眼，心里没由头地一紧。

她忽然意识到，无论她在口头上占了他多少次便宜，对他而言都不值得一提。


看她一副对高考不甚上心的模样，程星野又忍不住想戳她额头了。

自己都考不上江大，还有心思帮人跑腿给他送情书？

这么闲怎么不见她自己写一封呢！

他冷漠地哼了一声，

“那你还不赶紧回去学习？”

陆清越意识到他在赶自己走，哦了一声，乖乖挥手说再见。

等她跑远了，程星野才好笑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。

陈书杰憋了半天，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，嘿嘿笑着在他肩头锤了一下。

“你有喜欢的人了？我怎么不知道？哪个院的？不厚道啊你居然瞒得这么深！”

程星野懒得跟他解释，“有你什么事吗？”

陈书杰凑近打量着他的神色，不放过一丝端倪，

“你这语气怎么听着有点儿恼羞成怒呢？听着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喜欢。不会是什么禁忌之恋吧？”

他这么一想，顿时觉得贼刺激，兴奋地追问道，

“有男朋友的？还是男的？”

程星野懒懒瞥他一眼，故意反问道，

“你怎么知道是男的？”

陈书杰：“艹，这么刺激的吗？到底是谁啊？！”

居然被他问出这么劲爆的消息来！今天无论程星野喜欢的人是谁，他都必须要帮兄弟把柜门堵死了！

没想到他刚在心里发完誓，下一秒这狗兄弟就挑起眉梢，眼神黏腻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，漫不经心的语调带着调情的意味，拉长了尾音说，

“是你啊。”

陈书杰：“？？？”

陈书杰：“.....滚啊！”

程星野看他一脸吃了屎的表情，低头笑得不行。

陈书杰被他挑逗了一番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。

平时他虽然说话也是这样欠欠的，喜欢拿别人开玩笑。但是刚刚他说有喜欢的人时，神情分明不像是敷衍的。

他又重新把刚刚三人的对话回味了一遍，忽而反应过来什么。

“...等一下！平时开玩笑说你有个白月光，你从来都没否认过，今天怎么解释得那么快？”

程星野眯了眯眼，心说你到底要放什么屁。

陈书杰被他这么一看，顿时更加笃定了心里的猜测。

“你喜欢的那个，不会就是陆哥他妹吧？难怪刚刚还问人家能不能考江大....”

程星野没说是，也没说不是。

说实话，他对陆清越的感觉是很微妙的。

小姑娘确实很讨人喜欢。有时被她气得不行，想揍她也舍不得。

但是要说喜欢她，她这才多大一小屁孩啊...

用陆壹的话来说，那叫毛都没长齐。

他能对她有那种心思吗？显然是不能的啊。

于是他微蹙了一下眉头，沉吟几秒，欲盖弥彰地解释道，

“我就不能关心一下小屁孩的学习？”

陈书杰啧啧两声，不屑道，

“你那是关心人家的学习吗？你那是关心你自己未来的幸福吧？”

才认识两个月不到，就已经关心上人家将来考哪个大学了，这不是为自己谋福利是什么？！

陈书杰觉得自己简直是手握剧本的男人，当即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，奸笑着骂道，

“真是禽兽啊！快想想给我多少封口费！不然我现在就去告诉陆哥....”

程星野压根没被威胁到，他嚣张地活动了一下手腕，语气慢悠悠的，礼貌客气地问了句，

“行，你赶紧去告诉他。顺便告诉我，你想好埋在哪里了吗？”

陈书杰：“......”

呜呜....陆哥，对不住了！

是他不让我说的！

.......

程星野觉得，自己真算不上禽兽。

他对陆清越的关心和照顾，就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，最多就是觉得她可爱有趣，喜欢多逗她几句而已。


“陆清越，我们谈谈？”

陆清越被他们堵在出口，躲无可躲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，

“我一生作恶多端，遇见你就算两清。”

肖青荣翻着白眼低骂了一声，死皮赖脸凑过来，语气嘲讽地说，

“你至于吗？不就谈个恋爱，给你怕成这样？”

陆清越看着三个比自己高大不少的男生，决定不跟他们硬碰硬，直接把陆壹搬出来当挡箭牌，

“你那天也看到了，我家家教森严，不让早恋。”

肖青荣还没说话，旁边另一个男生嗤笑起来，

“不是吧，你家是清朝遗老吗？都什么年代了，早恋都要管？”

陆清越：“谈恋爱倒是不管，但我要是从垃圾堆里找男朋友，我哥肯定要把我的腿打断的。”

肖青荣：“？？？”

搁这骂谁垃圾呢？！

另外两个垃圾：“？？？”

我俩是不是也被骂了？

肖青荣自认虽然不是什么天子骄子，但是他长得高大，又是搞体育的，身材样貌都没话可说，家里条件更是不错，陆清越凭什么看不上自己？

他气不打一处来，干脆挑明了说，

“你给我个合理的理由，我就不纠缠你了。”

见他这么说，陆清越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，很快就拿定了主意，抬头坦然地看着他，

“我有喜欢的人了，算不算理由？”

这话让对面三人都是一愣。

肖青荣蹙着眉，半信半疑。可是又没见过陆清越和学校里哪个男生走得很近，一时有点儿拿不准她是说真的还是在敷衍他。

可是陆清越却是不带半点心虚的。

她开始也许是随便扯了个借口，可是说出喜欢的人四个字时，脑子里却自动代入了程星野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。

为什么会忽然想到他呢？陆清越自己都不明白。

虽然她不确定自己对他那种微妙的感觉算不算得上喜欢，但是这一刻她忽然莫名其妙地相信，如果程星野在这里，他肯定是会护着她的。

肖青荣盯着她坦荡荡的小脸看了好几秒，确定她不像是在说谎，于是再次确认，

“真的吗？你把他的名字说出来，我就信了你。”

陆清越面不红心不跳，继续跟他扯皮，

“我暗恋他那么久，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！”

见她不肯松口，肖青荣沉思片刻，总算是觉得再纠缠也没意思。

他退后两步，勾着唇角冷哼了一声，

“行啊！还以为你是好学生呢，没想到是小看你了。”

说完他也无意继续自讨无趣，招呼着身后两人走了。

见他们走开了，陆清越松了一口气。正准备要去小卖部买点什么好吃的奖励过分机智的自己，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，

“陆点点。”

熟悉的磁沉嗓音，让陆清越心里惊喜了一下，立刻回头，

“星野哥！”

她蹦跶着跳下台阶，朝他跑过去，又惊又喜地问，

“你怎么也在这里？”

程星野没有回答，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已经走远了的三个男生，语气寥寥地问道，

“他还在继续纠缠你？”

陆清越转过头看了眼，不太上心地哦了一声，说，

“没事，我跟他说清楚了！他以后应该不会再缠着我了。”

程星野嗯了一声，低头去看她。

今天气温冷了些，小姑娘在校服外套外面还多穿了件羽绒背心，整个人看起来像一颗圆滚滚的小雪球。

他陪着她往校门口的小卖部走去，不经意问了一句，

“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？”

陆清越一噎，没想到刚刚她跟肖青荣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