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。

我把手搭上放在餐桌上的杯子：“是，天气太热了，睡不着，下来喝两口凉水。”

秦清清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杯子：“今晚我熬了汤，厨房还没收拾呢，特别乱，你就别进去了。”

她拿着我的杯子几乎同手同脚的进了厨房，在拉开厨房门的一瞬间，我看见公公睡衣的一角一闪而过。

我垂下眼，装作没看见的样子，等着秦清清给我倒水出来。

很快，她从厨房走出来，只是脸更加红了。

她把杯子递给我，上面还沾着可疑的水迹。

一瞬间我就没了喝水的兴致。

我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：“行了嫂子，厨房乱就明天再收拾，我有点困了，这水太冰，就不喝了，你也早点休息。”

秦清清眼神不着痕迹的往后看了一眼，陪着笑：“妈睡了，客厅不好开灯，你当心摔着，要不我陪你过去吧。”

我点了点头，也没拒绝。

一路沉默着走到楼梯口，秦清清终于忍不住了：“今晚的事……”我装傻道：“什么事？”

她盯着我的眼睛，像是想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，我露出个更加奇怪的神情看着她，终于她深深松了一口气。

“没事了，你早点上去休息了。”

我心里也松了口气，面上却还是不显，转身要上楼梯。

“小玲。”

秦清清突然开口，声音压的很低，像是怕什么人听见，“你注意点你老公，我那天看见他在和他的上司逛商场，那个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。”

我在楼梯上顿了顿，突然想起郁闻说过，他很喜欢小孩子。

我们从校服走到婚纱，高中时他就坐在我后桌，表白那天他就坐在我身后，用圆珠笔不断戳我的肩膀，直到把我惹得不耐烦了转头看他，他又对我露出个不好意思但阳光的笑来。

“小玲，做我女朋友吧。”

看着那个笑，我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他的表白。

后来他事业有成，又将我约回母校。

还是那个位置，他一身西装，单膝跪在我面前，笑的阳光帅气，但握着戒指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：“小玲，你愿意嫁给我吗？”

在我点头后，他把我抱起来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，直到我拍他肩膀他才不好意思的放我下来。

他在母校许诺我们的未来，其中就包括要生两个可爱的宝宝，最好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。

等我们老了，女儿和儿子也生了他们的女儿和儿子。

小孙子们承欢膝下，而我们一生一世都不会分开。

我握着楼梯的手指用力到发疼，我没有回头，只是点头：“好的，谢谢嫂子，我会注意的。”

秦清清终于转身回厨房，而我也一步步走回我和郁闻的卧室，背对着郁闻躺到他身边，闭上眼，缓缓酝酿睡意。

我和郁闻其实是一家公司，只因为他是男人，更能在酒局上游刃有余，于是他升的也就更快，同时也比我更忙一些。

婆婆做了一桌子早饭，郁闻看都没看一眼就拿着车钥匙在玄关穿鞋穿衣服，一边穿一边说自己早上还有会，就不吃早饭了。


“你肚子里这个，可跟郁家没有一丁点关系。

我那天看见你在厨房看检查报告，这孩子两个月了吧？

可两个月前，你不是跟来家里修水管的工人正打得火热吗？

这孩子怎么也算不到郁家来吧？”

“让我猜猜，你都已经急到往鸡汤里放壮阳药的地步了，是公公的身体不行，还是精子质量不行呢？”

“你胡说什么！

看我不撕了你的嘴！”

她尖叫着想要打我，可孕妇身体弱，没扑腾两下她就没了力气，慢慢滑坐到地上。

她大口喘着气，捂着肚子，目光呆滞。

半晌，她终于崩溃了，又哭又笑。

秦清清指着婆婆的鼻子张口就是一连串脏话，紧接着才道出她这些年受的委屈。

“我嫁过来的时候你看不起我家是农村的，我妈上门来看我你都不让她进来！

那可是寒冬腊月啊！

她心脏不好，想要走回去，却因为心脏病发被活活冻死在路上！”

秦清清状若疯魔：“你不是觉得自己厉害吗？

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吗？

我倒要看看，人到中年又死儿子又丢老公，你还厉不厉害的起来！”

公公瞪着瘫坐在地的秦清清，捂着心脏说不出一句话。

他以为的年轻儿媳对他的浓情蜜意，不过是针对婆婆的一场报复！

而他的大儿子，也很有可能是对他温柔小意的儿媳杀的！

终于，他的气越喘越粗，昏了过去。

婆婆原本就有高血压，此时气的两只眼珠子好像瞪出来。

她指着秦清清的鼻子还要再骂，却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厥过去了。

赵双围观了全程，惊的话都说不出来，直到昏过去两个才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，然后抱着小霸王转身就跑，头也不敢回。

秦清清坐在地上，面色扭曲的看着我：“你到底想要做什么！”

我低下头好笑的看着她：“吃绝户啊。”

她愣了一瞬，但脸色又再次阴沉下来：“没用的，郁闻的心思已经不在你身上了，没了李双，还有赵双！

钱双！

你留不住他！

这钱你也留不住！”

她眼里的得意还没来得及蔓延到脸上，我的手机就响了。

“喂？

您好？

请问是楚玲女士吗？

您的丈夫现在在医院，疑似是食物中毒导致的脑细胞坏死，有很大可能成为植物人，请您现在立刻来医院进行缴费。”

我惊呼一声，声音中带上哽咽：“什么？

怎么会这样？

你等等，我马上就去医院！”

再一回头，秦清清看向我的眼神已经带上茫然。

我弯下腰看她：“嫂子，你说说你，要是一直只想着报仇该多好，今天这场大戏也不至于要你唱的这么狼狈。”

秦清清又哭又笑：“你早就知道！

你一开始就知道！

你什么都知道！

你都算好了，可郁闻，郁闻怎么会……是啊，我什么都知道，李双，她的孩子，你和公公的龌龊事。”

我站起身，踢开秦清清抓在我裤脚上的手，“郁闻嘛……一个男人，谁让他吃两家饭呢？”

外面传来救护车的声音，这是专属我的片尾曲。


“楚玲！

你这是做什么！”

我抬头，终于忍不住笑出来，我掏出口袋里一直装着的诊断报告，摊开给她看。

“妈，郁闻一直不让我告诉您，他从我们结婚起，就一直患有无精症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
婆婆几乎僵在原地，她手忙脚乱的从我手中拽走报告，上上下下看了不知道多少遍：“不！

这不可能！

要是他真有这病，那这个孩子……”我笑着看向凶神恶煞的小霸王和脸色苍白的李双：“拿着就要问李小姐了，要是李小姐执意说这就是郁闻的孩子，那不如带这孩子去做个亲子鉴定，毕竟您也不想替别人家养孙子吧？”

婆婆的目光慢慢落到小霸王身上，显然是下了什么决心。

李双意识到婆婆要做什么，尖叫一声扑上去抱住婆婆的腿：“阿姨！

对不起！

我知道错了！”

她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：“这孩子的确不是郁闻的，这是……是……是我和我前夫……”婆婆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：“贱人！”

李双被打得歪倒在地还忍不住哭号：“阿姨，我实在是太喜欢郁闻了才会说这样的谎啊！

只要您愿意认我这个儿媳，我会给我儿子改姓！”

婆婆哪里听得这样的话，在她眼中，血脉才是一切。

“我儿子没病！

都是你们这些女人的错！

都是你们没用，才让我们郁家后继无人！”

我再次回头，看见秦清清眼底满是快意。

变脸倒是挺快，只是到你唱戏了，你还能摆出这样快意的表情吗？

“妈，谁说我们郁家后继无人了？”

我从沙发上站起身，把一直站在战局外的秦清清拽进战局：“嫂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，已经有两个月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
婆婆满脸呆滞，她看了看秦清清的肚子，又看了看秦清清苍白的脸，“可老大他，不是已经走了一年了吗？”

我笑着摸上秦清清的肚子：“妈，爸的孩子，不也是郁家的种吗？”

公公终于不再沉默，他从沙发上站起来：“你胡说什么！”

我笑眯眯的拿出手机：“之前我一直都觉得晚上厨房里总有奇怪的声音，刚开始以为是家里进了贼，吓得我给厨房装了监控，嫂子，你猜我这几个月拍到了什么？”

秦清清脸色比纸还白，她的指甲死死扣在我的胳膊上。

我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：“嫂子，你抓疼我了。”

婆婆气的一屁股做到沙发上，恐怕她自己也没料到，她这一辈子勤勤恳恳，给他们老郁家生了两个孩子，临老了却后院起火，男人跟儿子的遗孀滚到了一起。

“秦清清！

你个不要脸的贱人！

我是看你可怜才叫你留在家里！

老大早已经死了，你和他的婚姻关系也早就没了！

你根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人！”

秦清清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捂住自己的肚子：“妈，我怎么能不算家里的人呢？

我现在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我老公和郁闻的弟弟，是您一直期待的郁家的独苗啊！”

“诶！”

我打断了她，“嫂子，饭可以乱吃，话不能乱讲。”


我和郁闻年少情深，可最后还是走到相看两厌。

又或者说，是他单方面对我的厌弃。

或许是从他诊断出无精症后婆婆每天的催促让他没有脸来面对我，又或许他只是单纯的贪恋外面那些女人的新鲜。

在我们结婚的第三年，他出轨了。

我第一次看到他和李双亲密的贴在一起时，心都快要疼的碎掉了。

我不明白，那个一直坐在我身后的男孩，那个单膝跪在我面前向我求婚的男人，怎么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别的女人身边了呢？

我想哭，我想喊，我想拽着郁闻的领子问问他，我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他，他要这么对我。

这些年我为了他，他母亲给我那样的刁难我忍了，公司同事在背后说我攀关系我也忍了，甚至连公公那个老不死的想要对我动手动脚，我都在搪塞过去之后，忍下了。

可我唯独忍不了他对我的背叛。

从知道李双的那天起，我就好像变成了两个人。

一个委曲求全，爱着郁闻；一个在暗地里筹划，势必要搅的这个家鸡犬不宁。

于是我冷眼看着秦清清为了报仇杀了郁闻的大哥，和公公那个老色鬼搞在一起；我处心积虑混进公司的匿名群，为把李双拉下高台默默蓄力。

我在李双给我事无巨细发菜谱时精心挑选与之相克的食物，把他们做成一盘盘美味的菜肴，送到郁闻的餐桌上。

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烂掉呢，大家要一起烂才行啊。

婆婆高血压实在太严重，还没来得及送进医院就在救护车上咽了气。

公公倒是没丧命，只是这辈子都口歪眼斜，要在病床上度日了。

还有郁闻，这是我为他准备的专属结局。

他会一辈子作为我的丈夫，躺在病床上。

秦清清说到底也帮了我这样一个大忙，我给了她郁家财富中的一小部分。

她虽然心有不甘，但那个水管工的孩子已经快要出生了，她再不情愿也只能被找上门来的水管工一家人带去成婚。

那些钱就当是我随的份子。

哦对了，还有李双。

就是她喂给郁闻那一道至关重要的河豚刺身，此时已经被拘留了，等待她的会是局子里崭新的缝纫机。

而我，作为郁家唯一好好活着的人，继承郁家所有的钱。

还有那栋大别墅，我第一次知道，原来这栋别墅在没了那些聒噪的人之后那么顺眼。

我依旧坐在梳妆台前护肤，从前我看着镜子里的女人，只觉得她可悲又可怜。

可现在哼着歌，怎么看怎么高兴。

年纪轻轻就死了婆婆，没了公公，老公也不会再背叛我。

这是我为自己筹谋的，最好结局。


婆婆将碍事的我赶回家，她不知道跟李双说了什么，晚上回来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，还对着手机傻乐。

我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，我见过那个孩子的照片，虎头虎脑的，煞是可爱。

终于婆婆像是想起了还在家里的我，她一点颜面都不顾了，上下打量我的眼神，好像我是一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垃圾。

“人家能生儿子的就是不一样，说为了我家小闻工作都不要了！

专心致志在家照顾孩子，哪像有些人，都结婚了还不顾家！”

我在心里冷笑，李双在公司的名声已经完全臭了，像她那样要强的女人，辞职的原因怎么会是为了区区一个男人。

不过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谋，一来拉拢了婆婆，二来离开了满是闲言碎语的公司，一边谈恋爱，一边再找下一份工作。

婆婆摸着手机上的照片：“明天我乖孙子要来看我，你要是识趣，就自己出去。”

我低眉顺眼的苦笑：“妈，我明天不上班，不在家里又能去哪呢？”

婆婆眉眼一瞪刚要骂我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憋了回去：“呆在家里也好，好好看看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我郁家的门！”

第二天李双果然带着那个孩子来了。

孩子两岁，正是淘气的年纪，李双性子要强，带出来的孩子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。

他一进门就左看右看，还抬手打翻了婆婆递给他的饮料。

李双有些尴尬：“不好意思啊阿姨，我从小教他不能吃喝陌生人给的东西……”还没解释完，婆婆就乐呵呵的原谅了小霸王：“没事没事，男孩就是要调皮一点才好，瞧瞧这眉眼，简直和小闻小时候一模一样！”

婆婆从怀中拿出个厚厚的红包塞给小霸王，小霸王年纪不大，但也已经知道了红包的好处，一拿到手就抱的紧紧的，连给别人碰一下都不让。

公公看上去面色不虞，但到底是他的亲孙子，他也没有说什么，只是沉默的坐着。

婆婆满意的看着孩子，转过来看见我时显然一愣：“你怎么还在这？”

她终于拿住了我的把柄：“行了，你赶紧跟小闻离婚，退位让贤，我们双双和我们老郁家的独苗可受不了这份委屈！”

我转头，看见秦清清站在厨房门口，手死死捏着门框，眼神瞪着小霸王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我想起两个月前来自厨房的监控视频，忍不住想笑。

嫂子，别急呀，好戏还没开场呢。

小霸王在客厅转了一圈后很快就玩腻了，他站在我面前，瞪着一双三白眼看着我。

郁闻小时候真的长这么丑吗？

圆圆的脸，稀疏的眉毛，还有几乎看不见的鼻梁。

可到底是小孩子，身上散发的朝气就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。

我刚对他伸出手，他就扭过头，对我亮出一排牙。

我快速抽手，小霸王慢我一步咬合，牙齿碰撞的声音在客厅里格外明显，要是我刚刚反应慢一点，恐怕手上的肉都要被他咬下来一块。

一击不成，他又扑上来再咬，我毫不费力的把那孩子推倒在地。

果然，什么样的母亲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。

李双还没说什么，婆婆先跳了脚。